秭归侯府的热闹还和一个人无关,那就是温玲珑。
她听到外面人声鼎沸,门口却坐着一个嬷嬷,察觉到她的视线就说,“老太太不让姨娘出去是为了姨娘好,今日来的都是贵客,要是冲撞一二就不好了。”
府里这种大日子,姨娘是不能出头露面的,其余姨娘都心知肚明,老实本分,只有温玲珑这,还得老太太派个人过来盯着,怕她出去惹事。
温玲珑扭回头去,秭归侯府嫁女,不用亲眼看都知道十里红妆,气派非凡,温玲珑想到自已的女儿,她也是秭归侯府的小姐,凭着她父亲的喜爱,出嫁时肯定也会热闹气派。
但是她只是孤零零一个人离开家门,连个包袱都没有。
穿着还是那天出去的小厮装扮,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温玲珑趴在榻上痛哭失声,嬷嬷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真是不知所谓,今天是侯府的大喜日子,她在这如丧考妣。
幸亏老太太让她来盯着,不然让温姨娘去外面哭去,侯府的运势都要被她哭衰。
若兰姑姑出面接洽引导侯府来送嫁妆的人,三宝看了一会,溜到后院跟李衡报喜,“殿下,咱们皇子妃的嫁妆可丰厚了,原本备着的库房怕是不够。”
“若是不够,就放在相邻的院子,你把院门落锁,钥匙给随行人员,这是她的嫁妆,咱们不管。”明天就是大婚,李衡还有闲暇看一本闲书。
“正妃如此富裕,不会嫌殿下寒酸吧。”三宝担心,“若兰姑姑说要采买些人,填上府里的空缺,殿下不让。”
“日后府里就由正妃做主,要用什么人,用多少,她进来后决定,省了之前的白用功夫。”
“殿下,若兰姑姑让奴才问你,今日可要安排教习宫女?”三宝翻眼睛回想,“殿下还在宫里的时候,娘娘曾经安排过教习宫女,之后就再没安排人,明日洞房花烛,殿下知道怎么做吧?”
李衡拿书去敲三宝的头,“胆子大了敢编排我!”
三宝嘿嘿两声,“殿下终于要大婚了,真好,贵嫔娘娘地下有知,肯定很欣慰。”
李衡垂目,他从未谋面的生母,别人嘴里寥寥两句形容,与他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关于母亲,他只想得到曾经的玉嫔和皇后。
玉嫔对他很不好,这也是他后面知道的,在他还是个孩童时期,根本分辨不了好坏,玉嫔对他做的很多过分的事情他越长大越模糊记忆,反而偶尔几次,玉嫔在人前把他搂在怀里喊着心肝肉,让他喊母妃的记忆,印象深刻。
毕竟是第一个开口叫娘的人。
皇后对他也很好,搬去长乐宫的时候,他已经养成畏缩小心的性子,皇后没有急着让他改,只是慢慢教他怎么做一个皇子,告诉他他是天潢贵胄,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做。
她从来没有因为他还小就糊弄他,所有事情都和他有商量。
他长大后才知道,皇后还为了他生母请封,从昭仪变成贵嫔,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升一阶总是好。
李衡心里是很感激皇后的,也认同,除却血脉以外,皇后这个母亲已经做得十分好,如果说有什么影响到他们没有隔阂如同亲生母子一般。
那就是皇后有自已的亲生女儿,有比较就有落差,皇后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自已的亲生女儿,她对李衡好,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希望他能够和元阳互为依仗。
天家无情,皇后自已不能生,就给元阳找个兄弟。
她不用李衡多敬爱她,只要他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就行。
李衡把书一扔,没有心情看了,他是六亲缘浅之人,只看这夫妻宫有没有点福气。
三宝早就在李衡变了脸色后就知道自已说错话了,偷偷溜出去,让殿下一个人静静,他想躲着若兰,但是若兰让人盯着他呢,追着问,“殿下如何说?”
“殿下应当是会的吧。”三宝支吾,“殿下没说不要,但也没说要。”
若兰皱起眉头,“我在宫里伺候这么久,就没见过殿下这样清心寡欲的,真的没事吗?”她到三皇子府才知道,三皇子身边干干净净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装也不可能在家也装。
她差点怀疑三宝是不是有其他的作用,冷眼旁观几日后确定,傻乎乎的三宝也就是运气好早早碰上殿下这么好的主子,不然在宫里都活不到成年。
听说三宝也是出生就没了娘,后娘生了两个儿子后就把他卖到宫里当小太监,殿下估计是感怀自身,就收着他在身边伺候。
“太医都说殿下很健康。”三宝立即说,“太医说了早上换亵裤就是正常的。”
若兰欲言又止,但是想着对着一个五六岁就进宫的小太监也说不上,“我去找几本书,你回头放在殿下床头,让他晚上记得看了。”
大婚当天,李衡得先进宫叩谢父皇母后,陛下皇后各自勉励几句,送些贺喜之物,他就回来,换套衣服准备去秭归侯府迎亲。
侯府拦门也算热闹有序,因为都知道三皇子不是好热闹的人,江兴杰事先叮嘱着不要闹过头,让殿下不喜。
江从南盛装举扇,过来拜别父母,赵沅君已经忍不住偏头掩饰泪水,老太太亦是眼含泪光,“那么小一个肉团,一下子就长大要出嫁了。”
“你祖父知道,肯定很开心。”
“你嫁到皇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能轻忽,望你谨言慎行,不坠江家的名声。”
江从南弯腰领训。
轮到赵沅君庭训时,她拉着江从南的手哽咽不能语,“你一直都做的很好,娘不害怕你做错事,娘怕你受了委屈没地方说。”
江从南原以为自已不会哭,成亲对她而言步步都在计算之中,她是达成所愿,有什么好哭的。但是看到母亲这样伤心,她还是忍不住红了双目,“即使出嫁,我还是娘的女儿,怎么会受了委屈没地方说,我还有娘啊。”
赵沅君扑在她身上,再聪明不过是个小姑娘,她怎么会知道嫁人后多的是有苦难言的委屈,即使对娘也不能说。
“嫂子舍不得三皇子妃,三日后三皇子妃又回来了。”李如青上前劝道,“快收收眼泪,莫耽误了三皇子妃上轿的吉时。”
门口江适安穿着板正等待,老太太担心江从南不愿意让江适然背着上轿,就说让江适安也准备着。
哪知道江从南没让任何人背着上轿,说婚服太重,她自已走着去上花轿,花轿已经停在垂花门外。
从昨天开始就兴奋到现在的江念儿,一直念叨着婚礼好玩姐姐好看的江念儿,在看到姐姐被人簇拥着一步一步往外走,突然就哭了起来。
“姐姐。”
江从南听到了下意识想回头,被身边的喜婆按住了,“皇子妃,这可不兴回头。”
出嫁从夫,以后啊一心一意只能向着夫家,回头留念娘家是不吉利的。
江念儿见姐姐不回头,哭得更厉害了,被人抱着还一直往前伸,“姐姐,我要姐姐。”犹如当年江从南出发去清风观的那日,小孩子不懂事,只会啼哭挽留。
以为啼哭就能挽留。
鞭炮声,庆贺声,喜婆嘴里连绵不绝的吉祥话,这一瞬间都变得很远,只有念儿的哭声那么近好像就在耳前,江从南心跳如鼓,却不是对成亲的憧憬期待。
而是厌恶。
成亲是喜事。
是谁的喜事?
三皇子府宾客不多,毕竟李衡早就言明,有请帖的人可以上门,没请帖的人道一句恭喜就可以回去了,三皇子也不收他们的礼,喜饼在路口搭个棚子,都不让人到门前。
卢家自然有请帖,不过卢老爷子借口身体不适没来,只让自已长子出席,卢兴翰看着高堂上摆着的圣旨,和贵嫔盖着红布的牌位,撇嘴,这不是从自已肚子里生的就是不亲,皇后尽心尽力养育三皇子,成亲这么大的日子也没个表示。
其实陛下有问过皇后,三皇子大婚,她是不能出去,不过派个人代替她出宫领这个磕头也可以,毕竟养恩大于生恩。
只是皇后拒绝了,“我同陛下作为父母,受过元阳的磕头就够了,二皇子,三皇子拜高堂都是拜的自已生母,何必在三皇子这点出来,原来还要拜我这个嫡母。”
养三皇子是事实,陛下却不希望她真的认领这个养恩,她只是作为陛下的妻子,养育一段时间陛下无人照顾的亲子。
是她作为妻子的本分。
陛下确实是在试探她,但是闻言察觉到其中的不对,不怪自已没想起规矩,反而怪起良妃,“都是她开个坏头,所有皇子的高堂只有朕和你,她一个妾室凭什么坐高堂受礼。”
“她是有品阶的妃嫔,不是普通妾室,受自已亲生儿子一个磕头也无可厚非。”皇后不纠结此事。
陛下想了一会,让常山平立即出宫,代替他去观礼。
这是皇子里头一份的待遇。
所以若兰得信后,立即就让人去通知李衡,迎亲队伍在城里再绕半圈,给常公公留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