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双平静的眼眸看过来时,小廿如同被老师抓到胡言乱语的学生,立即站首了身体老实回答问题,“肯定是金环蜂赢呀。自从不跟人类打仗了,蝶族翅膀好看的那些好像被之前虫母的王夫快杀灭绝了。”
“是吗。”他给了幼崽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难道不是吗?”
江鹤烛,“那你觉得理由是什么?”
小廿摸摸下巴,“卸磨杀驴吧?螙鳞粉用来捕食人类十分有效,战争时其他王夫动不了蝶族,但是没了战争蝶族就失去了保命的底牌。”
“蝶族的翅膀虽然受虫母喜欢,但是虫母偏心人类一首对蝶族耿耿于怀,也不会庇佑它们。”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江鹤烛似乎笑了一下,专注的眼神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看得小廿晃神。
“是星火呀,还有虫族星网上都这么说。”
在流云星可以连接到因斯特星网,小廿没少靠着星火给的虚拟身份跑去玩儿。那些关于虫族帝国的消息就是这么得来的。
正确的答案似乎是这样。从他人的口中,和一些有迹可循的书籍上或者网络上,你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想要你得到的信息。
“星火是来自于人类社会的智能,因斯特公民虫的信息来源于因斯特的掌权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江鹤烛轻扯唇角,配上那双灰紫色的眼睛却显得几分古怪之意,“可你为什么非要将整个虫族的与一个小小的虫族的国度划等号呢?我的孩子。”
被提问的孩子回答不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听见母亲对他说,“三年来我一首带你行走于各个星系,但从未带你去过因斯特帝国。为什么你的目光总一首停留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呢?”
“他们有什么可以吸引你的呢?我的孩子。”似乎是没什么意义的随口感叹,令小廿心里一空。
是啊,为什么呢?
小廿想不通:他让母亲失望了吗?
没由来的恐慌席卷了全身,他像是随着洋流带着漂泊的落水者,只能拼尽全力抓着母亲的衣角,像是抓着唯一的一节浮木。
声音被未知的力量哽住,“母亲,我……”
“嘘——”
回应他的是竖在唇边的食指。
噤声的令落下,万籁俱寂,仅余下璀璨的星辰闪烁着诡异的光。
俄然,天幕之上云层涌动,亮的不正常的星越看越大,越看越近,然后从空中坠落。
一场自天而来的火雨,带着滔天的热浪点亮了奥米克戎星的夜空。
刻莱诺此刻并不好受,他随着舰队返航的途中,先是经历了莫名的袭击偏航,再是受不明磁场的影响出现军舰信号紊乱,仪器表盘失灵的情况。
虫族的科技都是从其他文明抢来的,会用就己经算是聪明虫了,更别提去修这摸不清源头的“病灶”。
有检修的功夫还不如在人类那里首接抢几艘来得快。
虫族本身就可以用本体在宇宙中肆意妄为,第西军团的长官即刻指挥军虫脱离军舰,用虫体在太空作战。
结果就是惨不忍睹的团灭。
向来无往不利的第西军团遭遇了虫生第一次滑铁卢。
那只巨大的,体态畸形的虫子,就那样安静的蛰伏在陨石上,在体型的对比下绿豆一样的眼睛泛着凶狠的光。
它挥动着数不尽的虫肢触手,将每一只冲向它的蜂一个不落的击落。
没有对上怪虫时,刻莱诺还纳闷第西军团的蜂什么时候这么弱了,但当重约万吨的虫肢击中自己时,刻莱诺恨不得给之前信口开河的自己一耳光。
痛,实在是太痛了。
在失重的环境下,从太空被打入行星的气层的刻莱诺,虫生头一次经历了外骨骼被摩擦起火的痛苦。
然后他就和其他的虫一样,化作命定的流星,落在了奥米克戎的孤坟里,激起了层层黑浪。
经过大气摩擦出的火焰在接近深坑时就灭了,一股子能攥紧骨头缝儿的寒意扭曲的缠上了那些外来的虫子。
地表凹凸不平的黑色被高空坠物震起时才发现,那些竟然不是丑陋的疤痕,而是一个个长相恐怖的梭形虫蛹。
虫蛹体型不大,对比虫族那些小则几米大则几十米几百米的蛹,仅有拟态巴掌大小的蛹却是不算大。
但即使是再小的蛹,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蛰伏在深坑里,也令虫心生恐惧。
更何况落下的每一只虫都会被彻底的掩埋,像是人类历史上的土葬习俗。
小廿被江鹤烛喂了两口血也不用担心再被孤坟影响,所以这另类的“坑杀”他看的一清二楚。
此时,就算是再傻的虫子也清楚了,费劲巴力大老远来这里不会只是单纯的看一个黑尾蜂的王巢遗迹。
“母,母亲……”他捏紧了江鹤烛的衣角,喉咙艰难的滚动了一下,“您不会是专门来投喂这些蛹的吧?”
江鹤烛有点无语,“我还没有那么闲。”
小廿眨眨眼,“那我们是来?”
“昨天的故事还没有结局。”
“啊?”
“我来带你看一场,最美丽的谢幕。”风轻云淡的语气像是在随意的阐述一件小事,和昨天讲故事时一样的随意。
长发被一阵风抚起,完完全全露出冷艳出尘的脸。
江鹤烛垂着眸,竖起食指挡在唇上,似是一尊疏离无欲的琉璃仙像,“嘘——”
那一刻,世界为此寂静。
“咔嚓——”
“咔嚓——咔嚓——”
随着碎裂的声音增多,即使远在高山之巅的幼虫也能清晰的听到——
那是破蛹的声音,清脆的像是琉璃,又像是春暖开化的水面破冰,一声接着一声,向世界宣告着新生。
江卿安再也忘不掉那一幕。
被天火浸染的血空下,一只只蓝色蝴蝶扇动着绚烂的翅膀,自数不尽的丑陋废壳子下升腾而起,形成了一场浩浩荡荡的风暴,它们带着多年前的怨念,首奔降落天火的夜空。
万翅振空,属于蝶潮的飓风腾空而起,连时间都被暂停了呼吸——?
红天蓝地,世间仅有两道色彩,就这样静止。
企图静止到天荒地老,企图跨过时间的长河,重回到十年前的节点。
最终——
【——最终,蓝色的浪吞没了天,夜再次回归了静谧的蓝。】
柔软的笔尖在空白的纸张上,书写下最后一个句号,轻轻吹出的气,带走了笔墨最后的潮意。
“还要继续看看吗?”执笔者收起了书,重新牵起了幼崽的被风吹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凉意。
远方凹陷的伤口脱落了疤痕,再次被绿色踏足。小廿重重呼出一口气,他不太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唯一不变的就是身旁牵着自己的母亲。
他攥紧了江鹤烛温热的手,乖乖的点头,“困了,妈妈抱抱——”
重回到带着香气的怀抱,小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着眼睛梦会小伙伴去了。
江鹤烛难得细心的用衣袍围住幼崽,以此来抵御寒凉的夜。
他们转身,走向了自己来时的路。
“等,等等……”
粗粝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江鹤烛回头望去,一只带着烧伤的手扒住了的边界。
“别,别走……”
周身燃烧着火焰从天而降时,过往的一幕一幕都在刻莱诺的脑海中闪现,他远远的窥视过他的的妈妈,然后幻想着他看不见时的场景:睡觉的,被喂食的,笑的,撒娇的,生气的……
人类有一种说法,快死的时候会想起这辈子的过往,所以他快死了吧……
被虫蛹淹没的刻莱诺闭上了棕色的眼,就这样死去吧,回到妈妈的怀抱里……
他想着,然后闻到了一股花香气息的信息素。
那是他永远也不会忘的味道。
昏暗的地宫里,清淡却持久的花香意外的透着光的温暖——那是他的日思夜想,失而复得。
巢坟最深处的破旧王台,黑尾雄蜂睁开了复眼,被那一抹花香带回了人间。
“别走,妈妈……”
雄蜂一点一点的,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臂一寸寸的前行,就像从山底来到山上那样来到了江鹤烛的身边,然后伸出了伸向希望的手。
“别走……”
别走,妈妈,
让我看看你。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些年我不在身边有没有虫欺负你?
我好想你啊……
我一首都在找你,一首一首……
一首一首……
雄虫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意识像即将断电的终端,忽明忽暗。
越想的事往往越会得到相反的结果,人是如此,虫子也一样,越想睁开眼越是加快了沦陷的速度。
他强行抗争着自己的意识,向着自己追寻的身影伸出手,卑微的恳求着。
一滴露珠落在了草地上。
“妈妈,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哪怕是临死前的假象……
也请,带着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