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上了楼就开始心神不宁,一颗心狂跳不止,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几分钟,也可能是半小时。
门外传来脚步踢踏声,姜逢从床上一个箭步跑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
是陈知樾。
姜逢打开门,视线从上至下地在他身上扫了一遍,他的表情与平常并没什么两样,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你爸走了?”
陈知樾俯身抱住她,蹭了蹭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陈知樾眼神虔诚又留恋地在她脸上划过,摸了摸她红肿的脸,“还疼吗?”
“又不是你打的,你不是也帮我打回去了么?但是我力气没他大,还是不划算,应该扇两下的。”姜逢恶狠狠地说。
陈知樾说:“我给你拿冰块。”
姜逢点点头。
奇怪,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到有些诡异,正常到有些不符合常规。
首到她看到陈知樾虚浮的脚步,不易察觉的艰涩步态,后背衬衫隐隐透出的血迹。
姜逢如梦初醒般明白过来。
她在身后喊住陈知樾,陈知樾回头,温柔地笑,“怎么了?”
“你真的没事吗?”姜逢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平静。
“真的没事。”
姜逢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陈知樾身后,慢慢掀开陈知樾的衬衫——
姜逢指尖在发抖,酸意从鼻尖汇聚到眼底,化成千缕万缕缠绕在心头的丝线,让她喘不过气来。
眼底酸酸胀胀,胸腔闷闷堵堵。
她放下衬衫,低头转身往回走。
陈知樾在后头拉住她,“真的没事,不疼。”
姜逢被他拉到身前,还是低着头,陈知樾只能看见她的发顶,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有点着急,弯下腰,把她面颊两侧的头发挽到耳侧,亲她的耳朵。
但视野清晰的那一刻,陈知樾手上动作一僵,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心底炸开,炸开他的五脏肺腑,炸光他脑子里的万千思绪。
姜逢在哭。
她头压得很低,眼睛也睁的很大,水润晶莹的泪珠汇聚成很大一颗,挂在微翘着的下眼睫上,滑过她身上属于陈知樾的黑色T恤,最后砸在他清瘦的手背上。
那滴泪像滚烫的开水,一路灼烧着他的皮肤,蔓延过他手腕淡青色的血管,流淌过他手臂丑陋狰狞的伤疤,最终完成了它最终的使命。
一颗沉甸甸的,饱含着他求而不得的妄念的泪珠流淌进他荒芜的心脏。
姜逢低着头默默流泪,像只躲起来的小鸵鸟,他心都要碎了,同时也升腾起一种满足又饱胀的感觉。
姜逢在为他哭。
陈知樾揩去她的眼泪,“别哭。”
“你一哭,我就感觉我该死。”
“阿逢,要不你抱抱我。”
姜逢缓慢抬起双臂,想抱他又怕碰到他的背,最后只好拉着他两只手,放在身体两侧,把脸埋在他左胸前,默默流泪。
姜逢哭的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有拉着陈知樾的手因为情绪的翻涌微微发着抖。
眼眶里涌出来的眼泪尽数被陈知樾的昂贵衬衫吸食干净。
他觉得胸前越来越烫,隔着衣服和皮肉一路烫到他心里。
他默默地陪在一边,一颗心因为胸前的滚烫碎成了八瓣。
她的哭泣不需要安慰,泪水也不需要归处。
她抬起脸用手背胡乱抹了抹,陈知樾看着她发红的鼻尖和沾满了泪水的眼睫,不知道该怎么哄了。
姜逢仿若无事,无处安放的情绪有时候的确需要一个出口,但释放过后就应该恢复平静。
她把头发掖到耳后:“有医药箱吗?我帮你涂药。”
“楼下有。”
姜逢点点头,“走吧。”
陈知樾光着上身坐在楼下的沙发上,地面上还没来得及收拾,一片狼藉。
姜逢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把他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一个不注意会划伤身体。
陈知樾实在担心,姜逢手上拿着医药箱还没打开,就被他带到了他的房间。
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姜逢跪在他的床上,细致地帮他后背上的每一道伤口涂了药,等着药物自然晾干。
陈知樾看着她来来回回的身影,眼底温柔无比。
两个人坐在陈知樾的大床上,谁也没说话。
姜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才哭的时候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牢牢的堵住,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嗓子无比艰涩,下颌涨涩。
她看得出陈知樾后背的伤口是鞭伤,想不通这样的伤口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亲手施加的。
这场鞭挞持续了多久?
她在楼上什么声音都没听到,那样惨烈的伤口,陈知樾连吭都没吭一声吗?
“其实这是陈家的家法。”
坐在她身侧的陈知樾突然开口。
他知道姜逢现在在思考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心深处里,他一首把陈家的陈年旧事归拢到一个上了锁的匣子里。
他从未跟宣之于口,就算是曾经与姜逢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提过陈家的事情。
他觉得这是他身上的耻辱柱。
但如果姜逢想知道,他发现他是愿意告诉她的。
姜逢看向他。
陈知樾看着她苦笑,“想不到吧?都这个年代了,陈家还有这么封建又刻板的世系规则。”
外人眼里的陈氏,门庭赫赫,是梧州的高门望族,风光无两。
多少人都以能跟陈氏搭上边为荣,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鲜艳又剔透的果皮之外,是一颗早就己经发烂发臭的腐果。
“你想听听我家里的事吗?”
陈知樾偏头看她。
姜逢点点头,她仿佛看见一个陈旧的、腐朽的木盒在她眼前缓缓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