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翊坤宫后,华妃斜倚在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着鬓边的海棠花簪。她忽然冷笑一声:“夏冬春那副蠢样,倒像是皇后故意养出来给本宫添堵的。”
宋之正在给她剥橘子,闻言动作一顿,将一瓣橘肉递到华妃唇边:“娘娘慧眼,她穿得再鲜亮,也掩不住骨子里的粗鄙。倒是皇后娘娘赏料子时,许是没料到她会这般招摇。”
华妃含着橘子,眼尾扫过宋之:“你今日倒是机灵,知道让皇上处置。”
“奴婢只是觉得,”宋之垂下眼睑,语气谦卑却坚定,“娘娘身份尊贵,犯不着为那等人生气。夏冬春是皇后的人,真动了她,皇后少不得又要在皇上面前说些‘苛待新人’的话。让皇上发落,既显了娘娘宽和,又能让皇后吃个哑巴亏。”
华妃嗤笑一声,没再说话,指尖却放缓了捻动帕子的速度。
宋之知道,她这是听进了心里。
刚歇下不到半个时辰,殿外就传来周宁海的声音:“娘娘,曹贵人与丽嫔来了,正在廊下候着。”
华妃正对着镜子卸钗,赤金点翠的步摇在镜中晃出细碎金光,她从镜中瞥了眼宋之:“她们倒来得巧。”
宋之麻利地接过步摇,用软布细细擦拭:“许是听闻了景仁宫的事,特意来给娘娘请安呢。”
她心里明镜似的——曹琴默心思活络,定是想探探华妃的口风;丽嫔则是个首肠子,多半是来凑个热闹,顺便拍几句马屁。
“让她们进来吧。”华妃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语气听不出喜怒。
门帘被掀开,曹贵人和丽嫔一前一后进来。曹贵人穿着一身石青色旗装,袖口绣着暗纹兰草,显得素雅得体;丽嫔则穿了件桃粉色衣裳,裙摆上金线绣的芙蓉花晃得人眼晕,刚进门就咋咋呼呼地福身:“娘娘!今儿个景仁宫前的事,嫔妾都听说了!那夏冬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您面前撒野!”
华妃没接话,指尖捻着帕子上的流苏。宋之端上茶盏,余光瞥见曹贵人悄悄拉了丽嫔一把,示意她少说两句。
“妹妹也是刚听说,”曹贵人笑得温婉,“夏常在年纪轻,不懂宫里的规矩,娘娘处置得极是。”
丽嫔立刻拍着大腿:“换作嫔妾,定要狠狠打她一顿板子!一个末等常在,也配在景仁宫门前吵闹?依嫔妾看,还是娘娘心善!”
宋之在旁添茶,差点笑出声——丽嫔这话说的,倒像是华妃没动手是受了多大委屈。她偷瞄曹贵人,见对方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显然也觉得丽嫔这话蠢得可笑。
“心善?”华妃嗤笑一声,银护甲在茶盏上划出轻响,“本宫是嫌她的血脏了宫里的青砖。”她放下茶盏,看向曹贵人,“你倒是说说,皇上若问起,该怎么回?”
曹琴默垂眸掩去眼中精光,轻声道:“皇后大约也知道夏冬春是枚弃子,她巴不得娘娘动怒,好落下‘善妒’的把柄。”
曹贵人欠了欠身,语气从容:“依臣妾看,只说夏常在与沈贵人、甄常在因‘分赏’起了争执,一时失了体统便是。既不说谁对谁错,又显得娘娘只是‘据实回禀’,皇上只会觉得新人不懂事,反倒会夸娘娘顾全大局。”
这话既给了华妃台阶,又避开了皇后可能的挑刺,宋之暗暗点头——果然还是曹琴默会说话,比丽嫔那咋咋呼呼的样子靠谱多了。
“还是曹贵人想得透彻!”丽嫔立刻附和,“不像我,只会气得跺脚。”
华妃没接丽嫔的话,却对曹贵人多了几分缓和:“你既这么说,回头皇上若问,便由你去回话吧,把温宜公主也带去给皇上瞧瞧。”
曹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屈膝应道:“臣妾遵旨。”
丽嫔见状,又凑上来:“娘娘,那夏冬春穿的料子是皇后赏的,明摆着是皇后的人,您就该……”
“闭嘴。”华妃冷冷打断,“皇后的人又如何?本宫要动谁,还需看她脸色?”她瞥了眼丽嫔,“管好你的嘴,别什么话都往外蹦。”
丽嫔吓得一哆嗦,讪讪地闭了嘴。宋之低头抿茶,心里暗笑——丽嫔这性子,能在后宫活到现在,全靠运气。
曹贵人忙打圆场:“丽嫔妹妹也是替娘娘不平。说起来,那沈贵人和莞常在倒像是个精明的,今儿在殿里,甄常在几句话就把皇后和娘娘都捧了,倒是会做人。”
“会做人?”华妃哼了一声,“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伎俩。”她忽然看向宋之,“你觉得那莞常在如何?”
宋之心里一惊,知道这是在试探她。她斟酌着回道:“瞧着倒是文静,只是像是在藏拙。”
华妃挑眉:“哦?你也看出来了?”
“奴婢愚见。”宋之垂下眼睑,“倒是沈贵人,看着端庄,却是个有傲气的。”
曹贵人点头:“颂芝姑娘说得是。沈贵人出身名门,怕是不会轻易服人。”
丽嫔还在念叨夏冬春的不是,曹贵人则时不时说些宫中趣闻,华妃偶尔搭两句,气氛倒也融洽。
宋之在旁伺候,心里却在盘算——夏冬春的事只是个开始,往后要应对的人和事还多着呢,得抓紧时间,把欢宜香的事提上日程才行。
莫约一个时辰后,曹贵人和丽嫔告辞离去。华妃坐在榻上翻着话本,忽然道:“曹琴默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曹贵人一向稳妥。”宋之给她捏着肩,“只是……不如心首口快的丽嫔贴心。”
华妃嗤笑:“本宫还分不清谁能用,谁只能逗乐子?”她合上书,“去把那盒新制的蟹粉酥取来,本宫想尝尝。”
宋之应声去了,路过香炉时,看了眼里面正燃着的欢宜香,那浓郁的香气里藏着的麝香,像一根细针,扎得她心里发紧。她暗暗握紧拳头——必须尽快找到替换的香料,这欢宜香,绝不能再让华妃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