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力量

左肩传来火辣辣的钝痛和紧绷感。他艰难地侧过头，借着月光，看到伤口被粗糙的、浸着暗红血迹的布条紧紧包扎着，手法潦草粗暴。布条边缘的皮肤红肿发烫，伤口深处依旧隐隐作痛，但至少没有持续流血，也没有那种阴寒的死气侵蚀感。看来那“破书”说的压制尸毒，并非虚言。只是这简陋的包扎，感染的风险极高。 “醒了？”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耐烦。 显谋心中警铃大作，猛地转头。只见老瘸腿佝偻着身子，坐在屋子另一头靠墙的阴影里，手里捏着一个脏污的木烟斗，一点暗红的火星在斗钵里明明灭灭，映照着他那张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着幽冷的光，像躲在洞穴里窥伺猎物的毒蛇。 “命还挺硬。”老瘸腿“吧嗒”吸了一口劣质烟叶，喷出一股辛辣呛人的烟雾，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老子还以为你得死在坑里喂蛆虫了。” 显谋没有说话，只是用同样冰冷的目光回视着他。虚弱感依旧如潮水般冲击着身体，但前世养成的警惕和掩饰本能让他强行压下所有的痛苦和不适，努力让呼吸显得平稳。他迅速扫视西周——那本青铜笔记！不在视线范围内！但左臂内侧紧贴着肋骨的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沉重的触感。它被藏在破烂的麻布衫下面，紧贴着身体。这老东西……没发现？ “看什么看？”老瘸腿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威胁，“老子把你拖回来，还给你这贱命上了点止血草，己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别不识抬举！” 止血草？显谋瞥了一眼包扎的布条边缘渗出的暗红和可疑的黄绿色污渍，心中冷笑。那玩意儿恐怕比伤口本身更致命。但他面上却挤出一丝虚弱的感激：“……谢谢……瘸腿叔。” “哼！”老瘸腿冷哼一声，烟斗在桌角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响声，“少来这套！该隐，老子警告你，昨晚坑里的事，给老子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蹦！听见没？”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显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凶狠和警告，“那堆骨头，那撮灰，还有……”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忌惮，“……那个环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是敢多嘴……哼哼，这墓地里，多埋一具无名尸，连狗都不会叫一声！” 那个环子？奴隶镣铐！显谋心头一凛。这老东西果然知道些什么！他忌惮的不是笔记本身，而是那具化为灰烬的尸体和镣铐背后的东西！ “我……我知道。”显谋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寒光，声音虚弱却带着顺从，“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摔伤了……” “算你识相！”老瘸腿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但眼中的贪婪和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他的目光再次在显谋身上逡巡，尤其是在他左臂靠近肋骨的位置停留了一瞬，仿佛在寻找什么。最终，他站起身，拖着瘸腿走到门口，又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显谋一眼：“伤没好利索之前，老实给老子躺着！别想偷懒！明天要是能动弹了，就给老子滚去清理西边那片新划的墓区！再出幺蛾子，看老子不抽死你！” 木门被粗暴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簌簌落下灰尘。 屋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显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伤口处传来的阵阵抽痛。 危险暂时退去，但并未解除。老瘸腿就像一条盘踞在洞口、随时可能扑上来的毒蛇。他不仅贪婪，而且谨慎，更对那镣铐背后的势力有着深深的恐惧。他暂时没发现青铜笔记，但这只是侥幸。一旦被他察觉…… 显谋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恢复体力，并了解这个世界！他需要这具身体“该隐”的记忆！ 他不再抵抗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破碎画面和混杂的情绪，而是主动沉入其中，如同一个耐心的矿工，在混乱的矿脉中筛选有价值的信息。 饥饿。刻骨铭心的饥饿感是“该隐”记忆中最浓重的底色。从有记忆起，就在为一块发霉的黑面包、半碗稀薄的麦糊挣扎。鞭子。监工们，尤其是老瘸腿那根油光发亮的硬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火辣剧痛，以及随之而来的屈辱和麻木。寒冷。单薄的破麻布无法抵御冬日的寒风，蜷缩在漏风的木屋里瑟瑟发抖。绝望。日复一日地与腐尸、泥土为伴，看不到任何光亮的前路，生命如同墓地里最卑贱的蛆虫…… 这些记忆沉重、灰暗、充满了痛苦，但也勾勒出了一个底层掘墓少年的生存图景：灰石城邦（Greyrock Citadel）——一个坐落在贫瘠山脉边缘、依靠矿藏和亡灵法术相关“特产”立足的混乱城邦。黑铁墓地（Blackiron Graveyard）——灰石城邦最大的公共墓地，也是掘墓人、收尸人、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的汇聚之地。管理者是隶属于城邦守卫队的“墓穴看守”，但实际控制权，似乎掌握在一个被称为“裹尸布兄弟会”的地下势力手中。老瘸腿，就是兄弟会最底层的一个小监工。 而“该隐”自己，父母？毫无印象。似乎从记事起，就是一个在墓地边缘挣扎求生的孤儿，靠着给监工打下手、清理墓穴、搬运尸体换取勉强果腹的食物和这间破屋的居住权。没有朋友，只有欺凌和压榨。生命卑微如尘，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散。 记忆碎片中，还夹杂着一些模糊的、关于这个世界力量的零星认知：挥舞着巨剑、能激发火焰斗气的“战士”；披着长袍、口中念念有词就能召唤寒冰或火球的“法师”；还有……那些游荡在墓地深处、令人恐惧的“亡灵”——骷髅、僵尸、幽魂……它们是黑铁墓地最令人畏惧的存在，也是掘墓人最大的噩梦。 “力量……”显谋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在这个世界，没有力量，就如同“该隐”一样，只能像蛆虫一样在烂泥里爬行，任人践踏！前世“渡鸦”赖以纵横地下的不仅是技巧，更是远超常人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而这具身体……他尝试着握紧右拳，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力量感微弱得可怜。肩部的伤口更是时刻提醒着他的脆弱。 必须改变！必须尽快恢复！必须掌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