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合同签订

寒露后的日头爬上公社大院的青砖墙，周卫东蹲在石阶上调试油印机。铁蛋攥着半截粉笔在门板上涂鸦，歪扭的齿轮图案渐渐爬满"农业学大寨"的旧标语。赵满囤第三次抻平劳模背心的下摆，铜哨在口袋里压着陈秀兰誊写的合同草案。

七里峤石匠赶着驴车撞开晨雾，车板上躺着半人高的青石碑。老石匠的錾子划过碑面，石屑纷飞中现出"技术合作社"的繁体字样。铁蛋突然扑向凿落的石粉堆，喷嚏将粉末扬成白雾——碑文在雾中若隐若现，竟与光绪年间的联村抗灾碑文重合。

"印泥用朱砂混蓖麻油！"陈秀兰的药箱摊在八仙桌上，止血钳夹着公鸡冠取血。铁蛋踮脚去抓扑腾的公鸡，小手在合同边角按出个血指印，恰巧落在"专利共享"条款的空白处。孙援朝的镜片反着冷光，钢笔尖刚戳向附加条款，窗外突然传来骡马嘶鸣。

红旗公社的王会计解开羊皮袄，掏出的账本里夹着带弹孔的苏制零件。周卫东的改锥刚触到零件编号，铁蛋突然尿湿了裤裆。陈秀兰佯装换尿布，药箱里的紫药水瓶"不慎"翻倒，液体在军工标记上洇出朵诡异的齿轮花。

"技术股要占七成！"李瘸子用假肢敲击青砖地面，藏在关节处的微型轴承叮当滚落。老秦头驾着骡车冲进大院，车斗里满载的德制弹簧片撒落一地。孙援朝弯腰捡拾时，铁蛋突然骑上他的脖颈，沾着麦芽糖的小手糊住了金丝眼镜。

签约仪式进行到晌午，铁蛋溜进后厨偷吃供果。三岁孩童的虎头鞋踩翻腌菜坛，半截德文货运单浮出酸水。陈秀兰用银簪挑起湿漉漉的纸片，1936年的莱茵金属印章正巧补全了合同的技术参数。铁蛋举着糖葫芦在院里疯跑，糖丝缠住孙援朝的公文包搭扣——暗藏的窃听器随糖块坠地，被觅食的母鸡一口吞下。

暮色染红打谷场时，二十八个村的代表咬破食指。血珠滴在青石碑上，顺着光绪年间的旧铭文沟槽蜿蜒。铁蛋突然指着碑顶喊"亮晶晶"，众人望去，残阳正将"技术共享"西个字投在孙援朝的吉普车上，挡风玻璃的裂痕恰好分割了"04"军工编号。

"按手印！"赵满囤的铜哨吹裂秋风。周卫东的手掌按向石碑时，掌心旧疤与百年前的拓印严丝合扣。陈秀兰怀里的铁蛋突然挣扎落地，沾着糖渣的小手拍在石碑基座——那里藏着唐工预埋的微型胶卷，1980年的特区批文在余晖中一闪而逝。

合同入库时突降暴雨，孙援朝借口检查冲进档案室。铁蛋抱着湿漉漉的布老虎跟进去，孩童的夜啼惊醒了看门老狗。当手电筒光扫过保险柜时，陈秀兰的药箱"恰巧"翻倒，紫药水在合同封面上洇出"诚信为本"的暗纹。

七里峤方向的闪电劈开夜幕，老秦头驾着骡车撞塌围墙。车辕里藏的德制密封圈滚落泥水，与合同上的技术参数完美契合。铁蛋坐在瓦砾堆里傻笑，指尖粘着的军工润滑油在雨中泛出幽蓝。

晨光中，三百份合同晾在打谷场上。周卫东摸到某页边角的齿痕——正是铁蛋啃咬留下的印记。七里峤石匠突然暴喝，青石碑底现出新鲜的凿痕：某个"04"编号被巧妙改成了合作社代码。

当第一缕阳光掠过液压装置，赵满囤的铜哨吹响了开工令。铁蛋坐在父亲肩头，将沾着机油的合同残页折成纸飞机。那纸飞机掠过1979年的晨雾，在孙援朝阴鸷的注视中，稳稳落在满载农具的火车皮顶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