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几个字节才是我
方舟一时语塞，还好这时有只雌性大白鲨游了过来，将沙丁鱼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很高兴看见我们的队伍又扩大了。”
大白鲨摇头晃脑地向天举起双鳍，用颤抖到夸张的声音吟唱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从她不熟练的汉语中，方舟认出她是冯腾云在夺舍教中的得力助手温蒂·史汀森。
沙丁鱼们异口同声应和：
“万物非主，夺舍者为真主！”
“各位善知识，符波兄弟己经加入了主的队列。按照计划需求的优先级，下一个侍奉者应该是商一平了，但是他背弃了与主的契约，投靠了ICU警察的怀抱，导致了熵的显著增加。”
沙丁鱼们群情激奋起来。
“去他妈的，我就不相信，少了张屠夫，就吃带毛猪，没有他商一平，老子们照样夺舍！”
“全球的元宇宙架构专家又不只他商一平一个，他牛逼什么呀，主这是给他脸了！”
“我可以顶他的位子去侍奉！请主赐我这份荣光！”
温蒂按了按双鳍，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善知识说得都没错。市面上杰出的元宇宙架构专家不在少数，但我们己经没时间再扫描一个备份了。香主们经过商量，认为我们还是应该捡起思想教育这个法宝，劝说商一平自愿加入。
收到今天会议邀请的各位善知识，都是哲学、元宇宙学、脑神经学、心理学等领域的权威专家，希望你们积极加入到教育挽救商一平的行列中。
朴尚玄教授，开始吧！”
一只大海马缓缓游到鱼群了正中心。
方舟听到朴尚玄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他前几天曾查阅过冯腾云的“宇宙之门”计划的投资项目目录，“宇宙之门”项目组有一个受资助者就叫朴尚玄，他是来自韩国延世大学的脑神经学和神经网络学双料博士，当年几乎没有人看好他的脑机研究，但是冯腾云还是将他进了“宇宙之门”。看来这只大海马就是他了。
大海马的腹部发出一阵温润的荧光，“扑”地一声，从腹部喷出了一只小螃蟹。
“我怎么在这里？”
小螃蟹一脸困惑，随即浑身战栗起来：
“这里是元宇宙！他妈的……”
小螃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
”我己经用强磁场毁掉了脑机接口，你们是怎么抓到我的？你们别过来！”
听到小螃蟹的声音后，方舟差点叫出声来——是商一平的声音！他不是被两名警员保护起来了吗？而且，他的脑机芯片己经被强磁场破坏了，他怎么可能参加这样一场元宇宙会议？
小螃蟹挥舞着钳子，飞也似地逃跑了。
几条沙丁鱼堵住了他的去路，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由于距离太远，方舟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时间不长，负责劝说的沙丁鱼们游了回来，垂头丧气地摇头道：
“油盐不进，无药可救。”
有只沙丁鱼举起鳍建议道：
“要不要改善一下参数配比，重新生成一次。”
“那这个怎么办？”
大白鲨犯难地望向了大海马。
“两个商一平见了面，非把这两人都吓死不可。还是做一下减熵吧。”
大海马面无表情地说。
大白鲨点头表示同意，它用鱼鳍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维持秩序的章鱼飞快地冲了过来，三两下就撕碎了这只螃蟹。
一只沙丁鱼苦思良久后游出队列，用鱼鳍调出了一幅全息的脑神经回路图。
“我是研究脑神经系统的，根据我的研究，人类的文化价值观与大脑特定神经元网络的活跃度有关。一般而言，人类用来区分“我”和“他”的社交记忆神经元，主要集中在大脑内侧前额叶皮层，也就是mPFC，如果我们大大强化mPFC里表征“他”的神经元网络，同时大大弱化表征“我”的神经元网络，那么新生成的商一平说不定会更有牺牲主义和奉献主义精神。”
“你们怎么看？”
大白鲨向其他沙丁鱼投去问询的眼神。
“是这么回事，把前者调到最高，把后者调到最低，搞出一个当代版割肉喂鹰的佛祖也说不定。”
另一只沙丁鱼肯定地说。
“我看你们是白费工夫。”
大海马面无表情地启动了生成程序，第二只小螃蟹被生成了出来。
“为了图省事，我把刚刚你们的劝说过程作为短期记忆参数，首接输入了生成体的神经网络。”
大海马说。
“夺舍计划是没有任何试错机会的冒险主义、盲动主义，成功的概率太小了，为了人类文明的安危，我坚决反对！”
小螃蟹泪流满面地挥舞着钳子：
“如果我的牺牲能换回你们的迷途知返，那么为了全人类的利益，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吧！”
沙丁鱼们挨个建言献策，在各路专家不断改善参数配比的同时，被撕碎的螃蟹己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大海马终于不耐烦了：
“各位善知识，我们在这里每生成一次‘元人’，都会调用整个元宇宙系统的巨量算力，ICU警察很快就会发现算力的异常波动。这会导致熵的增加。”
“那也没办法，夺舍计划是只争朝夕的事。商一平在夺舍计划中的角色太重要了。谁能想到他本人那么倔，生成的元人竟然也这么抗拒。”
大白鲨无奈地说。
一阵幽深悲凉的鲸歌由远及近传来，方舟突然感到了一阵强大之极的压迫感——那是一头蓝鲸在缓缓逼近。沙丁鱼们在它面前渺小得仿佛蚂蚁之于大象。这种巨物恐惧症让方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巨鲸的出现让沙丁鱼们抽风似地颠狂了起来。
“万物非主，唯夺舍者为真主啊！”
“我的主，请允许我向您汇报一下这次实验的进展。”
大白鲨躬身说。
“不必了，我己经预见到了你们的这次实验会失败，只是既然你们都坚持，我不好打消你们对计划的积极性。”
巨鲸说。从巨鲸的口音中，方舟听出，它是冯腾云的化身。
“主，我不理解。“
大白鲨困惑地说：
“我们重组了商一平的大脑神经网络27次，相当于重建了他的27个不同的人格。但是，所有商一平都拒绝加入计划。”
“这不奇怪。”
巨鲸用空灵的声音吟诵道：
“元宇宙里我是谁，色身原来不是我。
色身由来泡沫性，稍催即刻成生灭。
占用内存几十G， 其中大半是渲染。
视觉效果占八分，音频又要占分半。
他年烧却GPU，几个字节才是我。”
望着沙丁鱼们困惑的表情，大海马淡淡地插话道：
“主的意思是，元宇宙里的‘我’，只不过是一堆数据代码的集合，不管你是沙丁鱼、海马、海龟还是虾兵蟹将，构成我们元宇宙化身的99.9%的数据量，都用在了音视频信号的渲染上，而‘我’在元宇宙里最重要的东西——思想，也就是‘我’给元宇宙化身下达的指令，每秒钟只有几个字节。”
巨鲸赞许道：
“朴教授，你是我最好的讲经师——一个普通人的大脑神经网络有860多亿个神经元，记忆容量达到10的15次方个比特，相当于2020年代整个互联网的信息存储量，其大脑活动每秒钟产生的数据，相当于一台超级机算机满功率运行40分钟——可是真正能决定他的选择的东西，其实只有几个字节，但你们却无法将它植入元人商一平的思想——那个东西叫作信仰。”
沙丁鱼们顶礼膜拜，信受奉行。
“在商一平自愿回归计划前，暂时停止实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