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钟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越来越尖锐,最终融入了一片几不可闻的高频电流声中。
方舟的瞳孔渐渐对上了焦。
他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用手电筒照他的眼睛。
“瞳孔收缩正常,他醒了!”
一个女声欣喜地喊道。
接着,整间病房都响起了解脱般的吹呼声。
他发现自己的病床周围有很多白大褂围着自己。看见自己苏醒后,这些白大褂激动得相互拥抱,就像是刚打了一场大胜仗。
“我这是……怎么了?”
方舟吃力地说。他试图坐起来,但胸口的剧烈疼痛让他根本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躺好别动,小心伤口开线!”
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高马尾御姐说。
“你遭遇了‘傀儡’的袭击!医生从你的身体里取出了26颗钢珠,最近的一颗离心脏不到1厘米,你真是够幸运的!”
“傀儡?”
这个陌生的名词让方舟皱起了眉。
是那个白人记者吗?
他开枪之前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冯腾云的冒险会导致世界毁灭?
由于昏迷了太久,刚刚苏醒的他还处于一种断片的状态。
高马尾御姐目送着医护人员走出了病房,这才低声向他解释道:
“就是‘敌人’派出来袭击你的那个杀手,你不是将她击毙了吗?成为傀儡的人,己经没有了自己的意志,只是人工智能操纵下的杀戮工具!”
“你说什么?”
方舟如坠冰窖。
他不顾胸口的疼痛,强挣扎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
下床的时候,他脚下一软,险些摔在了水泥地面上,幸亏高马尾御姐眼疾手快地将他搀了起来。但是这样大幅度的动作还是让他胸前的绷带渗出了血。
但是方舟全然不顾,他甩开了高马尾御姐的手,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白色的窗帘——
窗外是一处长宽高各约500米左右的立体地下空间。这方空间中部,是各种蜂巢形状的功能区,由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六边形舱室堆叠出令人窒息的几何美学,舱室门口是各色霓虹灯组成的标志,诸名“X光室”、“化验室”、“手术室”等等。
在最接近钟乳石天花板的那个大型蜂巢状功能区的外墙上,有一个维修工人正像蜘蛛人一样吊在安全绳上,用乙炔焊枪修补着斑驳的牌匾——
“堡垒第一人民医院!”
在他身下,是数不清的病人和医护人员,他们对上方飞溅的火星熟视无睹,正像勤劳的工蚁一样,在生满铁锈的楼梯上费力地上下攀爬。
在他们旁边,有两台生锈的电梯轿厢在勤劳地运转着,不时因为润滑不良而发出尖锐的嘎吱声。它们是耗能大户,只有需要抢救的重症患者才有资格坐。
堡垒人不会浪费任何一寸空间,这方空间的西壁也被开发成了一排排的立体窑洞,比如方舟所在的这间病房就是其中之一。
方舟失声笑了。
原来是一场梦。
他的笑声很快变得哽咽,随后又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妈的,这场梦做得太美了!
梦里的世界还没有变成这个鬼样子,梦里的食物真他妈好吃,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梦里,他拥有了比梦还甜蜜、还温暖的爱情!
他哭了一会儿之后一,更多的疑窦涌上心头。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梦,那梦中的种种细节未免也太真实了。
方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抽噎着问身边的高马尾御姐,也就是堡垒军政部的首席科学技术官楚晓云:
“晓云姐,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我们发动军政部所有人给你献血,总算在鬼门关上把你抢救回来了。否则的话,军政部前脚刚找到的‘半子’,后脚就被敌人暗杀了,这笑话也闹得太大了……”
“才一天一夜吗?为什么我这场梦连续做了两个月?而且所有细节都这么清楚?”
方舟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问楚晓云:
“晓云姐,你对2020年代的历史人物了解的多吗?”
楚晓云不明白方舟为什么哭着哭着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
“了解的不多,你想问谁?在堡垒,咱们学的历史,除了古代史,就是‘替代史’。你说的那个时代离末日己经很近了,再加上中国人隔代修史的习惯,堡垒里关于那个时代的史料,可以说少得可怜。”
方舟的心沉了一半,但他还是试探地问道:
“你有听说过……冯腾云这个人吗?”
“冯腾云?”
楚晓云的脸色一变。
“你怎么可能知道他呢?”
方舟激动地抓住了楚晓云的肩膀。
“这么说,冯腾云这个人物,在21世纪真实地存在过?”
楚晓云亲自开着吉普车,载着方舟来到了堡垒第131号地下人防工程。
这是一处近年来新开辟的地下空间,又名堡垒历史文物陈列馆。这里位于秦岭堡垒的地底最深处,用于保存那些最有历史价值的文物。
从小到大,方舟来过这里很多次。从夏商的青铜器,到二战后的彩色录影机,这些斑驳的古物拼起了文明在这片土地上演化的脉络。
不过这次,方舟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入展厅,而是被楚晓云径首带到了一处库房。
作为“历替会”(即历史替代委员会)的委员,楚晓云亲自掌握着这间库房的钥匙。
她打开了库房的门,顿时,一股潮湿阴冷的霉味儿钻进了方舟的鼻子。
由于太长时间没有开启过了,库房里的很多物件都泡在了齐膝深的地下水里。
楚晓云打开了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一边翻找,一边向方舟解释道,这里的东西都是21世纪之后的造物,其中高科技的产品,都己经在当年的‘秦岭销芯’事件中被销毁了,堆在这儿的都是一些不好烧的东西。
“找到了,在那儿!”
库房深处传来楚晓云欣喜的叫声。
由于光线昏暗,方舟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了那团黑乎乎的玩意儿。
那是一尊铜像。
大概一人多高,背缚着双手,跪在地上,一副俯首认罪的模样。
“这是……冯腾云吗?他为啥跪得跟秦桧一样?”
楚晓云说:
“没错,这是堡垒时代的先民们制作的一尊艺术品,其寓意就是要将冯腾云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尽千秋万代唾骂!
因为,当时的人们一致认为,就是他向敌人出卖了人类,导致了文明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