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纸人渡
江南的梅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青石板路上积着厚厚的青苔，雨水顺着黛瓦的屋檐成串地坠落，在水洼里砸出一圈圈涟漪。临安城西南角的"听雨轩"茶楼里，茶香混着水汽，氤氲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林墨是茶楼新来的伙计，刚满十六岁，生得白净清秀。他本是城郊农户家的孩子，因父母早亡，又逢灾年，无奈之下只能到城里讨生活。"听雨轩"的老板娘看他可怜，便收留了他，让他在茶楼打杂。
这日傍晚，茶楼即将打烊，林墨正在擦拭桌椅。突然，一阵冷风卷着雨丝吹开了门，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头戴竹编斗笠，面纱被风吹得轻轻飘动，看不清面容。女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声音清冷地说："来一壶碧螺春。"
林墨应声去泡茶，余光却瞥见女子的裙角下露出一双绣着金线的红色绣鞋。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寻常女子在这样的雨天，大多会穿木屐或草鞋，怎会穿如此精致的绣花鞋？不过他也没多想，将茶端了过去。
此后一连几日，每到傍晚时分，那女子都会准时出现在茶楼。她总是独坐一隅，静静地品茶，从不与任何人交谈。林墨注意到，她每次来都穿着同样的素白衣衫，戴着斗笠面纱，仿佛刻意隐藏自己的容貌。
这天夜里，茶楼打烊后，林墨正在收拾茶具，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抽泣声。他循着声音找去，发现是从后院传来的。他壮着胆子走过去，月光下，他看到那个神秘的女子正坐在井边，摘下了斗笠和面纱。
林墨惊呆了，眼前的女子虽然面容苍白如纸，却美得惊心动魄。她正对着井中的倒影哭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入井中。林墨看得入神，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咔嚓"一声。
女子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迅速戴上面纱，站起身来。林墨慌乱地道歉："姑娘，对不住，我不是有意冒犯。"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第二天，女子没有再来茶楼。林墨莫名地感到失落，心中一首想着她。又过了几日，夜里下着暴雨，林墨刚睡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起身开门，发现是隔壁的王阿婆。
王阿婆神色慌张，拉着他的手说："小林啊，快救救我家孙女！她中邪了，一首喊着要去找什么人！"林墨跟着王阿婆来到她家，看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姐姐，我错了......姐姐，原谅我......"
林墨仔细一听，姑娘念叨的声音竟和那个神秘女子有些相似。他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问王阿婆："阿婆，您家姑娘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王阿婆叹了口气说："唉，这事说来话长。我家孙女叫巧儿，她有个姐姐叫绣娘，半年前出嫁，结果在花轿里突然暴毙。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她葬在了城西的乱葬岗。可最近，巧儿老是说看到姐姐，还说姐姐要带她走......"
林墨心中一惊，想起那神秘女子的红色绣鞋，还有她苍白的面容，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壮着胆子说："阿婆，我好像见过您家绣娘姑娘。"于是，他将这些日子在茶楼遇到神秘女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阿婆听后，脸色变得煞白："完了完了，一定是绣娘的怨气太重，回来找巧儿了！听说人死后若有心愿未了，就会变成厉鬼......"
林墨虽然害怕，但还是决定帮巧儿。他想起之前听老人们说过，对付厉鬼要用桃木剑和符咒。于是，他连夜去城西的道观找道长帮忙。道长听了他的讲述，皱着眉头说："此鬼怨气深重，怕是不好对付。不过，或许可以试试用'纸人渡魂'之法。"
所谓"纸人渡魂"，就是用白纸扎成和死者一模一样的纸人，在纸人身上写上死者的生辰八字，然后在月圆之夜，将纸人放入河中，引鬼魂附在纸人上，再将纸人焚烧，让鬼魂得以解脱。
林墨和道长准备好纸人、符咒等物，在月圆之夜来到绣娘的坟前。道长口中念念有词，将符咒贴在纸人身上，然后对林墨说："等会儿鬼魂出现，你要大声说出她的心愿，引她附在纸人上。"
不一会儿，一阵阴风吹过，绣娘的身影出现在坟前。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衣衫，红色绣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林墨鼓起勇气喊道："绣娘姑娘，你若有心愿未了，就附在这纸人身上，说与我们听！"
绣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缓缓开口："我......我是被人害死的......"原来，绣娘出嫁那天，她的未婚夫早己有了心仪的女子，却迫于父母之命不得不娶绣娘。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未婚夫买通了花轿夫，在花轿里放了毒药，害死了绣娘。
绣娘死后，心中怨气难消，一首想找负心人报仇。可她又不忍心连累妹妹巧儿，所以才经常出现在巧儿身边，想要带她离开。
林墨和道长听后，都唏嘘不己。道长说："绣娘姑娘，你若报仇，只会让自己的怨气更重，永不得超生。不如放下仇恨，让我们送你一程。"绣娘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黑衣人骑着马冲了过来。原来是绣娘的未婚夫得知有人在坟前做法，怕事情败露，带人来阻止。
道长立刻念起咒语，手中的桃木剑发出金光。黑衣人见势不妙，纷纷拿出武器冲了上来。林墨则守在纸人旁边，防止有人破坏。打斗中，绣娘的鬼魂突然飘到黑衣人中间，发出凄厉的叫声。黑衣人被吓得肝胆俱裂，纷纷落荒而逃。
赶走黑衣人后，绣娘的鬼魂缓缓附在纸人身上。道长再次念起咒语，将纸人放入河中。纸人顺着河水越飘越远，绣娘的面容也逐渐变得平静。最后，纸人在月光下燃起熊熊大火，绣娘的鬼魂也随之消散。
第二天，巧儿醒了过来，病也好了。她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只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林墨回到茶楼，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每当他看到茶楼里独坐的女子，都会想起那个神秘的绣娘，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后来，林墨听说绣娘的未婚夫因害怕事情败露，精神失常，疯疯癫癫地西处游荡。而绣娘的家人，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为她重新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从那以后，临安城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但关于绣娘的故事，却在民间流传了下来，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绣娘终于放下了仇恨，转世投胎去了；也有人说，她的鬼魂依旧在城西的乱葬岗徘徊，守护着妹妹巧儿。而林墨，每当想起那个雨夜，想起绣娘苍白的面容，都会感慨万千。他知道，在这世间，有些事，远比人们看到的更加复杂；而有些情，即使阴阳相隔，也难以割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