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和良妃偃旗息鼓,小产的事不了了之。
元宵后皇后把大皇子妃叫进宫赐下许多滋养温补之物,“你还年轻,养好身体,孩子还会有的。”
颜玉身子将养大半个月,还是同那日被送出宫一般苍白枯槁。
明明还是很年轻的女子,身上已经有了死气。
皇后见了有些心惊,“便是不为了旁人,为了佳华,你也得养好身子。”
“佳华在母后这养的好,比儿臣养的更好。”颜玉突然起身,俯身向皇后大拜,“母后慈悲心肠,还望母后能照拂到佳华出嫁。”
这话像是托孤。
皇后摇头,“你把佳华带到这世上来,你就得对她负责,生而不养,指望别人对她好,那是假的。”
“天底下还有谁能比母亲更疼爱她的孩子。”
“是我对不住佳华。”颜玉神色凄楚,“是我命不好,不能给她生个兄弟依靠,她只能靠自已了。”
“休要灰心。”皇后勉励她,“你看本宫也只生了一个公主,但是只要本宫不死,嫡出的元公主就谁也不会小看欺辱。”
“你心思太重了。”皇后皱眉,“现在的你不要去想固宠生子,而是想怎么把身体调养好,活着才有一切,你身体孱弱,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成所愿,你拿什么和别人争。”
颜玉无力自嘲,是她不想活吗?是有人不想她活。
年前到现在,大皇子没有去看过她一眼,她是正妃,吃穿用度却被苛待,请的大夫,吃的补药都要婢女去低声下气的求。
新年正月的四处都是大吉,只有她的院子冷冰冰静悄悄仿佛冰棺。
她还没死,又好像已经死了。
大皇子干脆宿在侧妃那,提起她只有一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他从来就看不上她做他的妻子,如今连孩子都保不住,或许她早该识相的死了腾位置,大皇子也许还会看在她识趣的份上,对佳华好一些。
“佳华是个好孩子,生母出身平凡不是她的错。”颜玉求皇后,“大皇子府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求娘娘别让她被人作践。”
若不是皇后召见,她单独见皇后的机会少之又少,她得抓住机会求皇后。
“你求本宫却是求错了,佳华有自已的亲祖母,便是在大皇子府不便,那也是贤妃照看。”皇后为了激发颜玉的求生意志,不肯爽快答应她照看佳华。
“你那婆母是什么性子,你最是清楚,只看你自已放不放心。”
颜玉蹙眉,茫然若失。
皇后想了想,还是指了个太医去大皇子府,给大皇子妃看病,看好了再回来。
“大皇子瞧着莽夫一般,在磋磨妻子这事上却阴狠的让人胆寒。”词云奉命送大皇子妃回去,自然打听了一些消息,回来同皇后汇报,“大皇子妃本就因为出身低心思重,小产后身体虚弱,大皇子不管不顾,还说大皇子妃德不配位。”
“大皇子妃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很顽强了。”
“恃强凌弱是男人写在骨子里的东西,在外点头哈腰当孙子的人,回到家欺负妻儿撒气也就是顺手的事。”皇后冷笑,她思忖片刻,“去内司选一个嬷嬷,两个年长些的宫女,配给佳华贴身伺候。”
佳华每日进出宫廷,她身边有宫里的人,李周到底要忌讳些,不敢做的太过分。
“大皇子宠妾灭妻,这事闹到陛下那对我们有利,娘娘何必帮他?”
“大皇子妃眼瞧着要不好,难道本宫为了看着大皇子倒霉,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本宫跟前?”皇后摇头,“为男人死,是最不值得的。”
都是女子,她很难不怜惜两分。
优待了大皇子妃,汝阳那也得去瞧瞧,她自那日后就报了不好,新年大宴乃至元宵都没有进宫。
皇后也不好冒然移动一个孕妇,就让元阳替她去瞧瞧。
汝阳是真的怀相不好,高卧在床,婢女说从那天后就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不敢动,一动就见红。每日苦汤药要喝上三碗,时不时还要扎针,才勉强保住孩子。
汝阳眼睛干涩,“你过来看我笑话?”
“你我姐妹,不至于此。”元阳看她这样子挺吓人的,转交了皇后的补品和问候后,“现在这个大夫是谁,要是不行就换,太医院别的不说,妇科圣手可多了。”
“我是个戴罪之人,有何脸面去请太医。”
“胡说。”元阳皱眉,“谁给你定的罪,谁又能治你的罪,拿自已和孩子置气,你可真有本事。”
元阳立马让人拿她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到汝阳公主府来看看。
“你要早请太医,说不定早就好了,连累孩子跟你受这么大罪。”
汝阳偏过头去不说话。
婢女着急,“我们公主是心病,她心里过不起那个坎,总想着,大夫都说忧思过虑对公主,对小郡爷不好,驸马劝了,奴婢们劝了,都顶不得用,大殿下,你劝劝公主吧。”
“良妃那张嘴,你还不知道,无理都要搅三分的人,她说的话你也听,你从前也不这样啊。”元阳在她床前坐下。
“她冤枉我。”汝阳说道,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下来,“她还冤枉我做这么恶毒的事,我和大皇子妃远日无仇,近日无怨,我犯得着去害她吗?”
“我看她气色不好,我还关心了她几句,这就成我的不是了?”
“父皇,父皇就那么听着,他也不说话,我是他女儿啊,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越扯越远。”元阳打住她的话头,“父皇那不是冲你,当时他压根就不想理良妃。”
“你说他高高兴兴请客吃饭,儿媳妇在饭桌上小产了,他恨不得没人提这个事,良妃还要当众说出来,他气都气死了。”元阳解释,“他肯定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你看,他问都没问你一句,这件事和你无关,他知道的。”
“那他也没有责罚乱说话的良妃?”汝阳问道,“难道我平白无故被人冤枉就活该吗?”
“父皇不想理这件事,就想着谁都别提,把这事刻意忘掉。”
“如果良妃冤枉你,父皇肯定不会这样和稀泥。”汝阳吸着鼻子委屈。
“那肯定不会,因为我会闹呀。”元阳肯定,“其实你也可以闹,但是你现在不是身份特殊吗?身体不允许你闹,你能怎么办?”
汝阳不说话。
“我说你就不该想着这件事,本来和你没关系的事,你要东想西想最后把自已的孩子想没了,那良妃更有话说了,说你是做贼心虚,说你是报应。”
“我没有。”汝阳超大声回道。
“那你现在这副样子,说出去也没人信啊。”元阳拍拍她的手,“别想那些事,也别把自已当个小可怜,大皇子妃那个事本就和你无关,她运气不好,嫁个男人不心疼她,孩子掉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驸马多疼你啊。”
“你看我,从小到大都要胜你一头,驸马这事上我就远远不如你,你就放宽心,一举得男,让父皇高兴。”
元阳是会劝人的,被良妃指控只是一时想不开,和她争那是一生的命题,元阳和驸马不亲不热,孩子更是牛年马月,为了元阳这一句示弱,她定是要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不会再想其他。
从汝阳公主府出来,元阳敲敲马车窗,“去三皇子府转转。”
李衡不会下棋,挨着一起看书容易干别的,听说李衡之前喜欢自已做些小玩意,钻进鲁班斋就是几天几夜不出来,吃睡都在里面,反正成亲后,江从南没看他去过。
李衡借口冬天手冷,不愿意动。
皇子府还能少了他的炭?
既然他要黏着,江从南只能找些事给他做,试来试去,打麻将就最好,起初是喊三宝和小莲来凑角。
三宝上桌没一会就把今年的俸禄都输光了,哭着喊着不来了。
然后把若兰叫来。
小莲陪着打两天,支支吾吾说自已是伺候人的,打完这个头昏脑花,其余事都做不了。她是不爱这个,临时打一会没关系,打久了头疼。
后来江从南想到一直安置在后院供养着的崔嬷嬷,把她喊出来打,她是老手。打麻将虽是娱乐,和高手打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元阳到三皇子府,就看到夫妻主仆四人在暖房里打麻将。
“好啊,你们这日子过的逍遥,不叫我。”元阳立即道,她也喜欢打麻将,但是公主府根本凑不齐角,她以前是都去舅舅家找舅母表妹玩,但是母后让她远着点,她好长一段时间没去了。
“姐姐也喜欢打?”江从南立即起身,让位置给她,“早说我就去接姐姐过来玩了。”
元阳坐下后瞪一眼李衡,“之前叫你,你就不会,怎么,成亲后就无师自通了?”
“真是她教我打的。”李衡轻笑,“我也不知道这玩意这么上瘾啊。”
若兰起身想要让位给江从南,江从南摆手,“我正好歇歇,你们好好打,可不要让公主以为我们是玩家家酒呢。”
小莲送上绣凳,江从南挨着元阳坐下。
李衡见状就问,“你怎么不坐到我身侧来,我摸不准牌,你过来替我抓。”
“姐姐难得上门,我可不能怠慢。”
元阳摸摸她的下巴,“你乖。”
“她哪里算难得?到这来跟公主府客院也没什么区别。”李衡嘟囔。
“为了不打扰你们夫妻俩培养感情,我是很长时间没来了,看来,以后得天天来了。”元阳笑着碰,都别动,“这个子我要了。”
边打麻将边说话,大皇子妃,汝阳公主,她都说了。
“其实汝阳也没说错,良妃那么冤枉她,父皇没有责罚良妃就是偏帮。”李衡无所谓的说,“大皇子妃没了孩子是可怜,但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啊。”
“小时候看她们两人斗的旗鼓相当,现在长大来看,良妃还是厉害些。”元阳也点头,“这次贤妃真是有苦难言,二皇子那个妾室马惊的不明不白也没个说法。”
“轮到你出了。”若兰小声提醒崔嬷嬷。
原来打的好,听到主子们开始说话,侧耳旁听,牌越出越慢。
“崔嬷嬷累了?那换我来吧。”江从南笑着接手,小莲挽着崔嬷嬷的手出去,“崔嬷嬷在家陪老太太打牌的时候也是这般?”小莲教她,“别看公主和姑娘说话亲亲热热的,要想拿你还不是小事一桩。”
“我就是没听过这些,一时慌了神。”崔嬷嬷解释,“我下次肯定不这样。”
“没下次了。”小莲道,“姑娘为了让你在殿下面前混个熟脸,特意带你来打牌,嬷嬷不会不知道主子最讨厌就是多嘴多舌多打听的人吧。”
“你再这样丢脸,姑娘也不敢留你,还是送回侯府吧。”
崔嬷嬷拉着小莲好一阵解释求情,可不能送回去,那她老脸都要丢尽,再无脸面伺候主子。
好说歹说,小莲答应替她给姑娘求情,此番打掉她的傲气,日后能老实伺候,不会说江从南不想听的话,也不会去侯府做传话童子。
牌桌上,元阳又笑着问江从南什么时候有好消息,“原想着你们成亲晚,轮不到生长孙。”
“没想到现在还就你们机会大一点。”
“不会吧,大皇子府还有一位呢。”江从南提醒。
“她不行,她是没有运道的人。”元阳摇头,相府嫡女,触手可及的皇子妃都变成侧妃,当人正妻的福气都没有,又怎么接得住皇长孙的荣耀。
“二皇子妃成亲在我前头,也比我有机会。”
“李能那个妾室还真有些门道,她还没恢复身体呢,就勾的李能去不了别处,二皇子妃想生,也不能自已生啊。”
“皇长孙有什么好,我和南儿的头生子是个姑娘才好。”李衡道,“像南儿就最最好。”
“偏要让你这个胆小如鼠的人生下皇长孙才好,把你架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才能烤出你的懒筋。”元阳玩笑。
年后大朝,调查的肖泽中贪赃枉法一案初步成果展示,基本如实。
朝上有一半的人上言将他的罪过说成十分,定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原来已有决策的陛下在朝上群臣激愤,气氛高涨时反而迟疑起来。
肖则中年前就从定州押解回京,在狱中给陛下写了一封陈情血书,承认了一部分,解释了一部分,喊冤了一部分。
他有错在先,陛下如何处置他都是他罪有应得,唯恨自已辜负天恩,辜负了大皇子对他这个舅父的信任。
一边是主动认错。
一边是被煽动着要置肖则中为死地。
陛下知道是谁干的,毕竟就是他在其中一直维持的平衡,大皇子和二皇子旗鼓相当,如果他这次狠狠责罚了肖泽中,那天平就往二皇子倾斜,这不是他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