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唐志泰的告老,让太上皇意识到,禅让就是禅让,如今皇位已经另有人坐,他这个太上皇是日薄西山的薄,昨日黄花的昨。
一下打消了心气,老了许多。
头风也不放过他。
他开始暴怒。
骂李衡。
又念叨着要见皇后。
李衡以为他要把江从南叫过来骂一顿,死扛着不让她来。
三宝见陛下被骂的狗血淋头,神佛出窍,那句不孝就要挂在嘴边,悄悄去找江从南,就是太上皇想见皇后怎么了。
江从南来了。
太上皇愣了,他再不济,江从南来干什么,他头风发作,也不至于当面骂儿媳妇,这算什么?
“朕要见朕的皇后。”
李衡灰头土脸的出来,“误会了,我还以为他要骂你呢?”
“难道你以为父皇叫母后过来,是要骂她?”江从南问。
“那不至于。”李衡道。
“父皇这么骂你,你就不难受?”江从南问他。
“他也是头疼,疼的没办法缓解,只能骂人了。”李衡叹气,“骂就骂吧,骂又少不了几块肉。”
“顶多挨骂就算了。”江从南告诉他,“若是父皇要打人,你就跑,别傻站着等他打。”
“那不会。”
“那从前你想到父皇会这么骂你吗?”江从南问,“再说,你挨骂我也心疼啊。”
两人手牵手一起去的永寿宫请太后。
结果太后听闻太上皇的情况后,只说不去。
李衡没想过母后会拒绝,一时傻眼,江从南立即道,“母后身体不适,想来父皇知道也会体谅。”
太后轻笑,“随便你找什么理由,反正他再找我,我不去。”
“也是,之前父皇在行宫折腾母后,母后心里有怨言正常的。”李衡讪讪,“那我回去同父皇说。”
李衡走后,江从南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
“挨自已父亲骂,不算什么。”太后看她,“莫要太心疼了。”
“陛下什么都没做错,如今被劈头盖脸。”江从南不好意思。
太上皇得知太后病了冷笑,是病了,还是不想见朕。
“她也终于是不装了。”
“她心里怨朕,一直怨朕,这么多年装的贤惠大度,都是为了让你当皇帝。”太上皇指着李衡道,“现在你如愿了,她如愿了,朕这个太上皇就可以抛到一边去。”
李衡跪下,他爹骂他娘,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蒙头听着吧。
结果太上皇见他这样子更生气,一脚踢过来,踢偏摔地上,李衡忙叫人把他弄回床上去。
出来问太医,“这头风能治不能治?”太上皇都性情大变。这样下去,谁也受不了。
太医给不了一句准话,他总不能说太上皇也就是数日子过了。
“好歹,好歹想个办法止痛。”李衡知道情况可能也不太好,但是他不想父皇在最后的时间内体面全无。
太上皇睡了一夜好像人又变好了些。
抓着李衡的手,“你母后怪我是应该的,我对不住她。”
“母后没有怪你,她是真的身体不适,因为担心你的身体,茶饭不思,所以才病倒的。”李衡美化道。“她也想过来,但是她的风寒,太医说会传染。”
“实在不敢过来让父皇龙体受恙。”
太上皇摇晃着他的手,“我醒来就在想,我的这些女人,我谁都对不起。”
“衡儿,让佳华给秭归侯府当儿媳妇怎么样?”太上皇突然道。
李衡一愣,“佳华比小九大呢,辈分也不一样。”珠儿启蒙后小九就进宫伴读,所以他熟悉。
“大一两岁不要紧的。出嫁从夫,就按丈夫的辈分算。”太上皇看着他,“你大哥让他母亲教的愚蠢,其中也有我的过错,我对不起他,他是长子,我却没有教他顶天立地,爱护弟弟。”
“他嫡出的孩子就这么两个,如今只能仰仗着你这个叔父照顾。”
太上皇都说到这份上了,李衡也不能拒绝。
定好佳华的婚事,太上皇放心,又给圈禁的李周送了两个女人,他怕他走后,李衡想不到这。
再有李能的王位。
李能膝下二子一女,都是庶出,侧妃养大的长子还是个傻子,太上皇一直定夺不了,但是一想王位而已,又不是皇位,还是长子继承王位,余下一子封为郡王,一女封为郡主。
“还未成婚的弟弟们,我也管不了,你日后瞧着办吧,人选多问你母后的意见,她看人准。”太上皇道,“日后让他们的母妃都随他们出宫居住,免得你后宫没多少人,还得养着我的后宫。”
“父皇怎么就说这些。”瞧着像是交代遗言,怪不吉利的。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这脑袋啊,痛起来有刀子在里头搅,什么都想不起来。”太上皇叹气,“后妃葬的远一点,我与你母后合葬,就这一条你记住了,你母后说不愿意也不行。”
“母后怎么会不愿意和你合葬呢?”
太上皇摇头。
李衡伺候完他出来,想了想还是去永寿宫,把太上皇的嘱咐一说。
“嗯,他也是熬日子了。”太后点头,“他说什么且应着,有理的咱们做,没理的,咱们就不做。”
李衡察言观色,“母后真的不愿意去见父皇一面吗?”
“去见他干嘛?”太后叹气,“你别怪我心狠。”
“我也委屈了大半辈子,凭什么他到了想要认错我就必须听着,我就不去,我得让他知道,他欠我的。”
如果除夕那晚说破了,他能低头说句不是,她也就认了,毕竟这件事她早就认了。
但是他当时不曾说。
发病了想见她又不见的,就是想认错又低不下头。太后想,她也不是那么贱,凭什么让做错事的人心安。
李衡讷讷称是。
回到长乐宫,才想起还有一件难事,李衡为难的表示,太上皇做主把佳华许给小九了。
“什么时候下明旨?”江从南问。“佳华也行,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一个郡主给小九做媳妇,是小九的福气。”
“佳华这种情况,和孤女无疑。只怕侯夫人不满意。”
“我娘只要说几句好话,最是心软不过。”江从南笑,“再说,小九是我弟弟,是侯府的袭爵人,他的前程不用靠岳父母,靠姐夫就够了。”
“侄女变弟媳。”李衡摇头,“可惜父皇病的厉害,看他头疼成那样,我也实在是不忍心。”
为此李衡还特意让江从南把侯夫人请进宫,好好说说,让她不要有情绪,就当是尽忠了。
赵沅君有一点点不满意,丧母长女,生父是庶人,下面还有个年幼多病的弟弟,但是嘴上不说,只说,“娘娘问过小九没有,他可愿意?”
“愿不愿意的,哪有他开口的份,我也只能听着。”江从南道。
“李周贬为庶人圈禁,但是齐王府并没有抄没家产,良妃给他置办的偌大家产可都是姐弟二人的,再说身为郡主,有自已的食邑。”
“我倒是不在乎这个。”赵沅君道,“她有钱没钱的,侯府也不指着她的钱过生活。她年纪小小就经这么多事,我是担心她的性子。”
“等她出了母孝,母后会把她接进宫,养在永寿宫。”江从南道,“原本母后就养过一阵,但是当时齐王妃又把人叫回去,如果不是定下她要做我们的家媳妇,母后还不想管这个闲事呢。”
“养在太后膝下,到时候从永寿宫出嫁,这样两下面子都好看。”
“有太后娘娘教养那就再好不过了。”赵沅君笑,“等人进宫,你也照看些,把身子养好,千万别像她娘似得,病恹恹的。”
“齐王妃初嫁来身子也是好的。”江从南感叹一句,可怜她一生如履薄冰。
“女子嫁错人,就是拿命来填。”赵沅君也叹气,都是命啊。
“你妹妹这个魔星,仗着怀孕,一天一个主意,你写个懿旨要她老实,我带回去让她消停些。”赵沅君又说起江念儿,“姑爷是好性,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蒋拾文跟你告状了?”
“没有。”赵沅君摇头,“我气得骂你妹妹的时候,他还要来劝我让着她些。”
“蒋家听闻有孕,就急忙送人送东西到京城来,又问要不要他娘过来照顾,念儿说不要,说婆母路途辛苦,而且不适应京城生活,不必劳动她。”
“这说得不是挺好的吗?”
“辞了蒋家那边她就说要回侯府生孩子。”赵沅君瞪眼,“蒋家没人在京城,不代表蒋拾文入赘,她要在侯府生孩子,那像什么话?”
“她就是害怕。”江从南理解,“第一次生孩子,在你身边会安心点。要不你干脆去蒋家住一段时间吧。”
“那也不像话。”赵沅君何尝不心疼女儿,但是她出嫁就是另外一家人了,不能这么贴着娘家,会让人笑话。
“你同她好好说,总要心定,生孩子才顺。”江从南算日子,“也差不多要生了吧。”
“我等会派一个太医跟你回去,去给她看看,再回去给爹也看看。”
“府里大夫挺好的,哪里就用得上太医。”赵沅君先说,“给你妹妹瞧瞧倒是可以,女人都要生孩子,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