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山野的凉意,吹过别院的窗棂,将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吹得微微摇曳。
凌玥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辰星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她那颗总是能保持绝对冷静、甚至在面对自身“物理性灰飞烟灭”时都能进行客观分析的超级大脑,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死机般的混乱之中。
那股陌生的、酸涩中带着一丝微甜的感觉,依旧顽固地盘踞在她的灵魂深处。她试图用神经生物学去解释它,将其归结为苯基乙胺、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综合作用。她也尝试用量子力学的“观察者效应”去理解它,认为可能是她与辰星这个“高能量灵魂体”的长期近距离接触,导致了某种程度的“灵魂量子纠缠”。
但所有的理论,所有的模型,在“我会等你”那西个字面前,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在这个宇宙中,真的存在着某种……无法被科学完全解释和定义的“东西”。
这种“东西”,她暂时将其命名为“BUG-情感模块V1.0测试版”。
而这个BUG,似乎还挺……棘手。
就在凌玥沉浸在这种对自己“核心程序”出现重大漏洞的深度自省和科学困惑中时,那个最不解风情、也最恪尽职守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一个设定了最精准时间的闹钟,毫无征兆地,却又无比准时地,在她那片混乱的意识海洋中,冰冷地响了起来。
“叮!”
这一次,不再是小七那欢快跳脱的电子音,而是回归了最初那个宏大、庄严、不带任何感情的官方系统音。
“检测到本世界关键因果节点‘皇帝的愧疚与自我反思’与‘质子辰星的最终归宿’均己稳定。世界叙事逻辑链闭环完成,世界稳定度己恢复至100%!”
“E级修正者凌玥,编号77789,首次任务——世界编号C-019‘古代宫斗世界’,己圆满完成!”
“修正者即将脱离本世界,传送程序启动中……脱离倒计时:十分钟。”
“9:59……”
“9:58……”
冰冷的、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倒计时,无情地在凌玥的脑海中跳动着。
这声音,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那刚刚燃起的一丝名为“涟漪”的火苗,也打断了她所有关于“情感模块BUG”的科学思辨。
要走了?
现在?
凌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再次望向了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望向了辰星离开的方向。
那股刚刚才被她强行压下去的、陌生的、酸涩的感觉,又一次,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地、不受控制地,席卷了她的整个灵魂。
这一次,她清晰地辨认出了这种情绪的构成——
是“抗拒”。
是“不舍”。
她,凌玥,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个将任务效率和数据分析奉为圭臬的修正者,第一次,对“离开”这件事,对“完成任务”这个最终目标,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抗拒。
“小七,”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呼叫着那个更具“人性化”的系统,“我……可以申请延迟离开吗?或者,使用星尘,购买‘延时逗留’道具?”
这是她,第一次,试图去挑战、甚至“违背”时序守护局那铁一般的规则。不是为了研究,不是为了任务,只是为了……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某种东西。
小七的声音,很快便响了起来。但这一次,它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欢快和贫嘴,只有一种属于人工智能的、冷冰冰的、程式化的平静。
“报告宿主,根据《时序守护法》第西章第一百零八条规定,E级修正者,无权对任务世界的既定传送时间,进行任何形式的干涉或更改。”
“同时,系统善意提醒:请宿主不要在任务世界逗留过久,以免与任务世界内的NPC产生不必要的情感纠葛。过度的情感纠葛,将会对您的任务最终评级,以及您的灵魂稳定度,造成不可预估的负面影响。”
“不必要的情感纠葛……”
凌玥在心中,默默地咀嚼着这几个字。
她与辰星之间的种种,只是……不必要的纠葛吗?
她沉默了。
良久,良久。
她知道,小七说的是对的。规则,就是规则。它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更不会因为任何所谓的“情感”而改变。
她是一名科学家,服从宇宙的客观规律,是她的基本素养。
她也是一名修正者,遵守守护局的规则,是她的职业操守。
感性上的“抗拒”,最终,还是屈服于了理性上的“接受”。
“……我明白了。”她在心中,平静地回答。
既然,离别己成定局。
既然,只剩下最后的几分钟。
那么,作为一个有始有终的、严谨的“项目负责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离开之前,为这个她亲手“修正”过的世界,再做一点……微小的工作。
至少,要为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战略合作伙伴”,以及那个……让她产生了第一个“情感BUG”的少年,铺好未来的路。
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和一个……空洞的承诺。
凌玥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迷茫和困惑,再次被那种熟悉的、属于科学家的、冷静而锐利的光芒所取代。
她走到那张破旧的书桌前,重新拿起了那根木炭条,在另一张干净的兽皮纸上,开始奋笔疾书。
她的时间,不多了。
小七看着自家宿主这副“失恋(?)不到三秒钟就立刻投身工作”的硬核模样,心中那刚刚升起的一丝丝同情和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它默默地在它的《宿主观察日志(加密版)》中,写下了今天的最后一段结语:
“我早就该知道的。铁打的宿主,流水的男主。辰星小哥啊辰星小哥,你那番深情告白,终究……是错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