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又暗了下来。
不过,白天黑夜都和沈恣没有关系,她都看不见。
桌上的饭菜又换了新的,只是她依旧丝毫未动。
门口的锁又动了,有人来了。
沈恣微微侧头瞟了一眼,是杏花。
杏花走过来,趴在她的床头,轻声劝道:“姐姐,用些饭吧,都是你爱吃的。”
沈恣听出她的语调颤抖,又仔细地打量了她,杏花双眼通红,明显是哭过。
“他让你来的?”
杏花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恣轻笑一声,眼神转冷,“他就只有这些招数吗?”
杏花听得心惊,不敢答话。
其实这话,沈恣也不是说给她听的。
杏花看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劝道:“姐姐,不管怎样,别这么折腾自己,吃两口吧,要不身体该坏了。”
沈恣绝望地喟叹一声,“拿走吧。”
她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他,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
可是她好不甘心啊,真的好不甘心。
杏花没法子,只能从桌上端来一碗粥,说道:“姐姐,你看这鸡汤鲜菌粥是你以往最爱吃的,我喂你吃两口。”
她用瓷勺舀了一点,递到沈恣的嘴边。
“滚!滚出去!”沈恣陡然变得冷戾,抬手打翻了她手上的粥,瓷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立即就碎了。
杏花被吓得倒退两步,从未见过她如此发怒过,沈恣一向是和颜悦色的。
外头听见动静的竹山,轻轻的叹了口气,朝书房看去,心道:这两人是何其相似。
沈恣瞧着杏花委屈又惊恐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轻声道:“你出去吧。”
“姐姐,我求你,吃一些吧。”杏花跪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哭着磕头,“姐姐,你救救我吧。公子说,若是你还是不吃东西,那我就不用再留在江府了。”
沈恣麻木地看着她,“我救你,谁来救我呢?”
她也想活。
“姐姐,我五岁时家乡遭了水灾,一族亲人全都没了,我被人牙子收走,卖到了青楼,后来楼里一个姐姐见我年纪太小,不忍我终身都毁在那里,便帮我逃走。但我无处可去只能把自己卖进府来,这才认识了姐姐你。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沈恣有一丝动容,张了张嘴,终究再也说不好出狠话来。
她没想到杏花的身世竟然这样曲折多难。
江鹤安是算准了她。
她的每一步谋划都像是笑话,到最后她只能妥协。
她颓然轻呵了一声,望着床帐,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出声问道:“杏花,你还记得你的家乡在哪里吗?”
杏花因为她这莫名一问,止了哭声,回道:“豫章郡,我家在豫章郡。”
沈恣又问,“豫章郡在哪里?”
“在扬州。”
沈恣喃喃道:“原来是在扬州。”她笑了,“扬州很美吧。”
杏花想起家乡,脸上流露出眷恋,“嗯,很美。春时,处处繁花似锦,杨柳飘扬。夏日也不会很热,比京都清凉得多,我家附近还有一大片池塘,每当荷花开时,又香又好看。”
杏花想起幼时的时光,她低下头,心里酸涩非常,“可惜,以后都看不到了,若可以,我真的好想再回去看看。”
“我也是,想去看看。”
沈恣闭上眼,眼眶滑落出一串串晶莹的碎玉,而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来,缓缓掀起眼帘,眸中再无半分光亮,嘴角慢慢的,慢慢的,似用了全身的力气,堆起一个温温柔柔露出个笑来。
她起身把杏花拉了起来,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我突然饿了,你再给拿一碗粥来吧。”
杏花眼冒亮光,笑了起来,连声应道:“好好,我就去。”
江鹤安就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筷子、瓷勺与碗碟相碰的声音,笑颜展开。
沈恣好几日没吃东西,陡然进食,其实吃不了多少,只用了一小碗粥,便停了筷子。
“你提些热水来吧,我想沐浴。”她吃饱了,靠在榻上。
杏花应声而去。
沈恣依然不让人伺候,浴室烟雾缭绕,她静静泡在水里。
此时,江鹤安就坐在外面,见她久不出来,皱眉问杏花,“她进去多久了。”
杏花也隐约觉得不对,“回公子,快半个时辰了。”
江鹤安腾地起身,大步朝里头去。
只见,她赤裸地从水里站起身来,水珠顺着身体曲线,蜿蜒向下。
一双妩媚莹润的眼,首勾勾地看着他,像只要吸人精气的绝色艳鬼。
江鹤安喉头滚动,只觉一股烈火,要把他焚烧殆尽。
她朝他而去,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气吐幽兰,“抱我。”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两个字似乎要把的三魂六魄全都勾走。
慢慢的,他唇瓣上有了温热的触觉。
江鹤安心里喟叹一声,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愿意回应自己了。
他搂住她的背,简单给她披了件外衣,然后把她抱了起来,去了外间。
杏花见到沈恣是被抱着出来的,震惊之际,慌忙退了出去。
江鹤安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挥手落了床帐。
外头突然下起大雨,芭蕉叶上银珠滚滚,茉莉花香受不住这急雨,左摇右晃几乎要落进土里。
好在,没过一会儿,雨势减小,就像情人之间的爱抚低语,只催得花香满园。
晨曦微露,云歇雨收。
屋内的声响也终于停了。
沈恣累极,一阖眼就昏睡了过去。
江鹤安满脸餍足,轻轻地替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脸边,然后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
不管她是如何想的,是如何转变想法妥协的,如今她终于是他的人了。
他终于留住了她。
替她盖好被子后,他就穿衣出去了。
竹山己在外头等着了。
“走吧。”江鹤安神情愉悦。
竹山犹疑地问道:“公子,要不今儿就告假吧。”
江鹤安瞥了瞥他,“不用,最近案子多。”
竹山震惊了,公子居然跟他解释,平日里给个眼神己经是很好了。
看来,公子心情彻底好了,他也终于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苦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