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零七分,地下室的恒温系统将温度维持在23.7℃——那是陆景琛记忆中母亲实验室的恒定温度。他穿着沾有小悠奶渍的白大褂,指尖在基因图谱操作屏上滑动,蓝光映出他眼下的青黑。小宇的基因链在屏幕上舒展如蝶翼,末端的荧光标记与我锁骨处的蝴蝶胎记形成0.03秒的频率共振,这是他用儿童牙刷采集口腔黏膜时,故意多刷了三十秒才捕捉到的数据。
“妈咪,熊熊的肚子破了。”小悠揉着惺忪睡眼扑进我怀里,褪了色的泰迪熊掉出半张泛黄的纸。纸张边缘有锯齿状撕痕,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紧又松开的手势。当“造血功能衰竭”的诊断刺入眼帘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内轰鸣——主治医生签名栏的“陆景琛”三个字力透纸背,签署日期正是1995年6月7日,与我的出生日期分秒不差。
病历单右下角的批注用红笔圈住:“以L-03基因作稳定剂载体,实验编号LY-03-01”。陆景琛的后颈突然绷紧,我这才注意到地下室保险柜的密码锁灯光正闪烁着“LY0301”——那是他母亲的忌日,也是我第一次学会叫他名字的日子。
“所以从十西岁开始,你就用自己的基因替代我母亲的血液?”我举起病历单,纸张边缘划过他喉结,“她每周输血时,还要骗我说是去医院做义工?”
他的指尖停在“蝴蝶基因纯度99.7%”的数值上,指腹着屏幕边缘的裂痕——那是五年前温哥华地震时,他用身体护住实验硬盘留下的痕迹:“排异反应发作时,苏医生会给我注射她的蝴蝶基因血清。有次我疼得发抖,她就把自己的蝴蝶发卡别在我床头,说‘小琛,蝴蝶翅膀需要两片才能飞翔’。”
U盘插入读取器的瞬间,实验室突然飘来若有若无的白兰花香。“这是……”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泛起熟悉的温暖。
“蝴蝶兰的香气。”陆景琛调出录音文件,母亲的咳嗽声混着通风系统的轻响传来:“小瑶,今天是你在我肚子里满五个月的日子。妈妈把蝴蝶兰种在实验室通风口,这样每次风吹过,花香就会飘到L-03的培养舱。他总说营养液有铁锈味,也许花香能让他想起正常孩子的童年……”
超声波照片滑落的瞬间,陆景琛的指尖本能地护住我的小腹。B超屏先是泛起雪花点,继而爆发出刺目蓝光——胎儿肩胛骨的蝴蝶阴影正在舒展,而陆景琛后颈的月牙胎记竟渗出淡金色荧光。两种光影在屏幕上剧烈震颤,最终拼合成完整的蝴蝶图腾,仿佛二十年前封存在基因里的密语终于破译。
“看!”陆景琛突然指向心率监测仪,“胎儿的心跳频率和我母亲培育的荧光蝶振翅频率完全一致。”通风系统自动切换为蝴蝶振翅白噪音,我想起地下室走廊的浮雕上,同样的纹路曾被陆父称为“失败者的烙印”。此刻这些声波却像母亲的摇篮曲,轻轻裹住尚未出世的生命。
小宇的哭声从门口传来,他抱着荧光蝶标本盒跌跌撞撞跑来,盒内的蝴蝶突然集体振翅。全息投影在地面展开,竟是五年前温哥华废墟的监控画面:陆景琛蜷缩在坍塌的实验室废墟中,军大衣下露出半支注射器,手里紧攥着我掉落的蝴蝶银戒。屏幕时间戳跳动着“2020.6.7 03:15”,与小宇的出生证明分秒不差。
“你早就知道我们会在那里相遇。”我的声音被泪水泡得发皱,“地震当天的余震预警,是你故意关掉了警报系统。”
他的喉结滚动着,标本盒边缘的金属扣深深陷入掌心:“那天我在废墟里躺了七个小时,看着你的蝴蝶银戒在阳光下反光。当你扒开瓦砾递来急救包时,我闻到了你身上和苏医生一样的蝴蝶兰香水味……”
小悠突然指着蝴蝶兰惊呼:“花花哭了!”粉色花瓣落在她掌心,与她耳后的蝴蝶胎记形成温柔的呼应。陆景琛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一枚银色贴片,边缘磨损处露出“LY-01”的刻痕——那是母亲贴在他营养液瓶上的蝴蝶贴纸:“她说等我学会笑,就带我去看真正的蝴蝶谷。后来我把贴纸做成银片,每次注射前都会摸一摸,就像摸着她的蝴蝶发卡。”
基因图谱的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小宇和小悠的基因链在屏幕上疯狂舞动,最终交缠成完整的蝴蝶形态。实验室大门被猛地推开,父亲拄着拐杖冲进来,手里攥着那本《安徒生童话》:“当年陆夫人发现自己的月牙基因会导致儿子器官衰竭,求你母亲用蝴蝶基因做修补实验。她们的初衷从不是创造完美基因,而是……”
“而是让两个濒临破碎的灵魂,有机会互相完整。”陆景琛接过话头,父亲惊讶地抬头,目光落在他后颈的月牙胎记上。那是陆母用最后一丝力气刻下的基因印记,如今正与我的蝴蝶胎记隔着衣物轻轻共振。
父亲翻开笔记,泛黄的纸页间掉出一张合影:年轻的母亲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襁褓中的我,旁边是戴着氧气面罩的少年陆景琛。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L-03与LY-01基因共振实验成功,两个孩子的胎记在接触时会发出荧光。”
“你们的孩子是基因重组的奇迹。”父亲的手指抚过B超屏,“蝴蝶与月牙的共振不仅修补了缺陷,还创造了全新的基因链。这才是陆夫人和你母亲真正的实验目的——证明爱能超越科学的边界。”
陆景琛突然扯掉基因监测仪的所有管线,蓝光闪烁的屏幕瞬间暗灭。小宇趁机把草莓糖果塞进他嘴里,红色糖汁染在他唇角,像极了实验室里永不凝固的蝴蝶血清。他闭上眼,喉结滚动着咽下甜腻的糖浆,睫毛上竟凝着泪珠:“原来人类觉得甜,不是因为葡萄糖分子,而是因为……”
“因为有人愿意把糖果分享给你。”我替他说完,小悠己经爬上他的膝盖,用蝴蝶发卡别住他凌乱的头发。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小宇打开标本盒,上百只荧光蝶振翅而起,翅膀上的光斑与小悠发卡、陆景琛的胎记、我的蝴蝶印记交相辉映,在地下室织出一片流动的星河。
陆景琛搂住我的腰,掌心贴着胎儿轻轻颤动的位置:“他们不会再被基因困在地下室。”他望向通风口外的晨光,蝴蝶兰的香气正被微风托向远方,“我要带他们去看真正的蝴蝶谷,那里的每一只蝴蝶都有完整的翅膀,每一片翅膀都映着阳光。”
小悠突然指着窗外笑:“蝴蝶骑士来啦!”远处的晨雾中,一只荧光蝶停在含苞待放的蝴蝶兰上,翅膀开合间,竟在花瓣上投出“LY+L-03=∞”的光影——那是母亲用一生书写的公式,此刻终于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