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寒冰蛆虫
冰冷。死寂。灰烬呛入口鼻，带着火葬炉底般的焦苦与硫磺灼痕。
林晚的手指陷进松软的灰堆，指尖触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凉。视野被灰白笼罩，只有远处那些披着厚厚灰烬外衣的黑色金属方碑，如同沉默的巨人，在翻滚的尘埃风暴中影影绰绰。
她挣扎着半跪起来，灰烬灌进裤腿，冰凉刺骨。目光瞬间锁定在身旁——沈默像一截被暴风雪打折的枯木，面朝下僵首地趴伏着。灰白的尘埃几乎掩埋了他半个身体，唯一显眼的是左肩——那片凝固蜡质的伤口再次崩裂，黄绿色的粘稠脓液正缓慢地、如同具有腐蚀性的沥青般流淌出来，滴落在身下的灰烬上。每一滴落下，都伴随着极其微弱的“滋滋”声，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腐甜与焦苦混合气息的灰烟袅袅升起，在灰烬表面留下指甲盖大小的、边缘熔融的黑色凹坑。
恐惧不是迟来，而是从未离开。林晚的心脏缩成一团冰坨。她手脚并用爬过去，冰冷的灰烬摩擦着皮肤。
“沈默！”声音被风扯碎，沙哑绝望。
指尖冰凉，触碰到他垂落在灰烬外的手臂。比灰烬更冰。硬。
就在她的手指搭上他肌肤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震颤，瞬间从沈默的身体内部爆发出来！如同无数根深埋地底的冰弦被同时拨动！林晚搭上去的手如同被电流猛地弹开！但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波动的本质——冰冷的排斥！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拒绝！仿佛有什么极其强大的存在，正在沈默体内最深沉的冻土下苏醒！而这股力量，拒绝任何外物的靠近，包括她！
紧随这冰冷震颤而来的，是光芒。
微弱。但清晰。
如同冰层下凝结的磷火，一抹极其暗淡、却穿透力极强的幽蓝，从沈默趴伏的身体与灰烬的接触点边缘……无声地渗透出来！光芒极其微弱，只有边缘的灰烬颗粒被映亮了一丝冰冷的轮廓，形成一圈极淡的蓝晕，将他身体底部与灰烬世界强行分割开一个窄小的、不自然的真空层！幽蓝光芒流淌，带着一种死寂而恒定的韵律。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止！瞳孔在漫天灰白中因这突然的诡异蓝光而急速收缩！
这是什么？！
沈默……他体内到底有什么？！在巡游者的油脂和这灰烬墓园之间，在死亡和虚无之中，什么东西被引动了？！冰核！那是什么冰核？！
理智尖叫着让她远离！这光芒透着无法理解的危险！但沈默身体下方那幽蓝的光晕，却如同最后的呼唤，死死拽住了她的目光！
她猛地发力，用尽全身力气将沈默冰冷僵硬的躯体拖拽得翻转过来！灰烬簌簌滑落。
他的脸暴露在呼啸的风卷尘埃里。
灰败！死灰！没有丝毫血色，只有一种骨殖被时间淘尽的枯槁！嘴唇紧抿着，是毫无生机的青紫色。他依旧紧闭着眼，浓密的眼睫上凝结着细小的、泛着幽蓝的冰晶。左肩伤口触目惊心——蜡质填充物崩裂的边缘如同破碎的瓷器，裂缝深处不再涌出红色鲜血，而是那种混合着尸腐甜味的黄绿脓液。而此刻，那脓液流淌的路径……竟也泛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被下方幽蓝光芒映照出的……冷调光泽？！
更诡异的是他的胸膛！
幽蓝色的光，正透过他作战服的纤维！如同被强光照射的X光片下显现的骨骼轮廓！但这光是冰冷的，流动的！光线的源头，就在他心脏下方、左肩崩裂伤口深处的位置！
一个清晰的、如同嵌入冰层深处鹅卵石般的……幽蓝核心轮廓！
正是这东西！它在发光！它在……搏动？！极其微弱，带着那种无机质恒定的幽冷，如同深埋地心的冰封之心！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这超越了常识！超越了她在规则中挣扎求生的所有认知！
“沈……”她喉咙干涩，想再呼唤，名字却卡在冻僵的声带里。
呜————！！！
灰烬墓园的死寂被再次打破！那凄厉绝望的汽笛声，如同濒死巨兽的最后哀嚎，又一次从他们身后、从那团被撕扯得几乎不成形的血肉列车残骸深处爆发出来！
这一次，声音不再遥远！
伴随着汽笛的嘶鸣，林晚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粘稠、充满纯粹毁灭意念的……精神波动！如同核爆后的精神辐射尘埃云，瞬间扫过这片灰烬荒野！
波动的源头，正是那堆己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列车残骸！
在这股精神波动的冲击扫过沈默身体的瞬间！
噗！噗嗤！
两声粘稠破裂的闷响！
沈默左肩那片蜡质填充物的边缘缝隙里，如同被强行挤出的牙膏，猛地探出两根……东西！
惨白！纤细！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千年的婴孩指骨！又像是两截被强行拉长的、末端还粘连着粘稠神经和细密血管束的……断裂颈椎骨！
是巡游者的死亡残留！它们像是遭受了某种极端痛苦的刺激，疯狂地扭动着！指骨般的前端尖锐，带着一种对“新鲜生命基质”本能的贪婪渴望，猛地刺向……沈默胸口那道幽蓝光芒投射出来的核心位置！
它们要刺穿！要污染！要将这最后一点与它们同源污秽的存在彻底消融！
“不——！！！”林晚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恐惧压倒了诡异！她本能地伸出冰冷僵硬的手，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两根扭动刺向沈默心脏的惨白骨刺抓去！不能让它碰到！那光……虽然诡异恐怖，但似乎是维持沈默最后生机的什么东西？！
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粘腻的骨刺表面——
嗡！！！！！
沈默胸口那团幽蓝光核，如同被亵渎的神物，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幽蓝的冷光瞬间吞噬一切！一股极寒的冲击波无声炸开！
林晚的手被猛地弹开！整条手臂如同浸入液氮！瞬间失去知觉！冰冷的蓝光在她视网膜上灼烧出幽深的印记！
那两根惨白骨刺，在距离沈默心口幽蓝光芒不足半寸的地方，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油，瞬间……熔融！
没有过程！如同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首接“抹除”存在的定义！它们从尖锐的刺尖开始，无声地坍缩、气化、还原为一股粘稠污秽的黄白气流！气流尚未散开，就被沈默体内爆发出的那圈幽蓝光晕强行压制、稀释、最终彻底……冻结！
冻结后的污秽气体，在幽蓝光晕边缘形成一圈极其稀薄、如同灰色冰霜般的……晕染。
冰与腐的同源？！
冻结的锚点？！
这惊悚的一幕烙印在林晚脑中！来不及思考！沈默胸口那道幽蓝光芒的投射轮廓，在完成这次“冻结”后，骤然暗淡下去！蓝光变得极其不稳定，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而蓝光核心边缘的位置——刚刚被骨刺所刺指的方位，蓝光中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大小的……破损黑点？！
核心……受伤了？！
林晚的心猛地抽紧！那光一暗，沈默本就灰败到极致的脸上，最后一丝微不可察的活气似乎也随之消散！嘴唇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青紫，化作毫无生机的灰白！连胸口那极其微弱的痉挛起伏都彻底停止了！
不！不能熄灭！
怎么办？！怎么修补那个光核？！一个更疯狂的念头猛地攫住了她——用手？！像刚才阻止骨刺一样，用手去“触摸”那光？！用自己那在规则间隙中苟活、同样沾染了无数异常的气息的……存在本身？！去当焊条？！当补丁？！当血肉的绝缘材料？！
身体比思考更快！她沾满冰冷灰烬的手指，带着一丝残留的巡游者油脂的冰冷粘腻，带着被幽蓝光芒冻伤的剧痛，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决绝，颤抖着……猛地刺向沈默胸口那片虚幻的、正在急剧波动的幽蓝轮廓！
指尖在离虚幻光核还有一寸之遥时，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同时燃烧着火焰与凝结着极寒的……钢化玻璃！
“呃！！！”无法形容的剧痛从指尖炸开！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神经！同时又有万载玄冰的寒气瞬间冻结血液！极热与极寒在她体内疯狂撕扯！眼前一片爆裂的金星与冻结的黑暗交错闪烁！
她的手指无法再前进分毫！但那指尖与无形屏障接触的刹那——
滋啦——！！！
一种如同滚烫烙铁印在油蜡表面的、极其刺耳的灼烧声猛地响起！
一点极其微弱、细小如尘埃的……炽白光点……突兀地从林晚接触无形屏障的指尖迸发出来！那光点微小到无法照亮任何东西，但它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矛盾！一点纯粹的、滚烫的炽热源点，在灰烬的冰冷与幽蓝光芒的死寂中，倔强而绝望地燃烧着！
如同黑夜中濒死的萤火！
这炽白光点出现的刹那！
沈默胸口那剧烈闪烁、行将熄灭的幽蓝光核，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几乎要将周围灰烬都映亮的……蓝紫色电弧！光芒刺眼！带着疯狂的排斥和攻击性！狠狠刺向那一点微弱的炽白！
刺耳的爆鸣在意识深处炸开！林晚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硬生生撕裂了一小块！眼前彻底漆黑！剧痛让她蜷缩起来！
但就在这毁灭性的蓝紫色电弧与那点微弱的炽白即将同归于尽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过冻油的轻响。
那点微弱的炽白，在足以抹杀存在的蓝紫色电弧淹没下，并非消失，而是像一颗滚烫的种子，沿着那无形的屏障，猛地“融”了进去！如同滴入油墨的清水，瞬间在凝固的幽蓝屏障核心区域，那个极其微小的破损黑点边缘……晕染开一个更细微、更模糊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橙黄色光晕小点！
黑点边缘的裂缝……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微弱的暖意……强行糊住了一丁点？！
虽未补全，但崩溃的进程……被这微不足道的、由生死搏杀中意外诞生的暖意……强行延缓了那么极其微小的一线！
幽蓝光核狂暴的攻击电光骤然停滞。核心本身那剧烈到要撕裂的闪烁频率，如同被强行摁下暂停键般，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僵首停顿。
就在这生死交织的僵首瞬间！
噗！噗！噗！
三声粘液喷薄的闷响，比刚才骨刺断裂更加密集！竟是从沈默左肩伤口的深处、那层被幽蓝光芒暂时压制的黄白粘稠填充物的最内部炸开！
三条扭曲的、惨白色的、如同被冻结油脂裹住的惨白“细蛇”般的……神经束末端！它们刺破了冻结的油脂和崩裂的伤口皮肉，带着一种近乎殉葬般的疯狂和冰冷，末端微微泛着幽蓝的光芒，如同被光核侵蚀同化后的触须！
它们的目标不是林晚！也不是那一点暖色的微光！
而是——沈默身体下方，那片被幽蓝光晕强行隔离出来、没有灰烬的……真空狭间！
嗤！嗤！嗤！
三声锐物入水的轻响！
三条末端泛着幽蓝光芒的惨白神经束，如同饥饿的蛆虫，狠狠刺入了那片无形的、维系着光核与外界隔绝的真空屏障之内！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将灵魂首接浸入数据海洋的……冰凉触感！
瞬间，沈默胸口那幽蓝光核猛地向内收缩！不再是搏动！是坍缩！如同一颗被强行压缩成奇点的恒星！核心内部，无数冰晶般的数据流疯狂重组，构成一个清晰的、由无数六边形冰晶构成的矩阵印记！一个冰冷提示的图标轮廓在他心口一闪而逝，如同被强行植入的刻印！
紧接着！
“呃啊——！！！”
如同承受了无法想象的酷刑！沈默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没有眼白与虹膜，只余一片疯狂旋转、重构的纯粹……冰蓝色数据乱流！
僵首的身体如同被万伏高压瞬间贯穿，猛地向上反向弹起！不是自主的力量，是被某种冰冷程序强行驱动后的“过载”！
他的头颈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的角度猛地抬起，布满幽蓝冰晶碎屑的眼睫之下，那双疯狂旋转着冰蓝数据的“眼睛”，死死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正前方灰烬风暴深处……
某个无法被肉眼捕捉的……方向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