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火——!”
李琰的嘶吼被剧烈的爆炸余音和刺鼻硝烟吞没。他扑到王老火身边,只见这位老火师浑身焦黑,胸前皮开肉绽,一片血肉模糊,破碎的衣襟下露出烧焦的皮肉和断裂的肋骨!鲜血正从口鼻和伤口中不断涌出,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师父!师父您醒醒!”几个侥幸逃生的年轻徒弟哭喊着扑过来,脸上满是烟灰和泪水。
“让开!都让开!”崔琰带着随军医官(也是唯一略通外科的)连滚带爬地冲进爆炸现场。医官看到王老火的惨状,倒吸一口凉气,手都在抖。“快!抬到静室!热水!干净布!金疮药!有多少拿多少!”他嘶声喊着,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开始检查伤势。
现场一片混乱。爆炸摧毁了王老火那个简陋的“火药作坊”,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和满地狼藉的硫磺、硝石粉末、破碎的陶罐木屑。冲击波掀翻了附近的几个工棚,所幸陈铁匠的熔炉区离得稍远,未被波及,但工匠们也被震得东倒西歪,惊魂未定。
李琰脸色铁青,看着被小心翼翼抬走的王老火,又看看那片冒着青烟的废墟,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寒意。希望的火种刚刚点燃,致命的惊雷却再次炸响!这绝非意外!
“裴十三!”李琰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在!”裴十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疤脸上沾着烟灰,眼中是噬人的凶光。爆炸发生时他正在外围警戒,第一时间就封锁了现场。
“查!”李琰只吐出一个字,却蕴含着尸山血海般的杀意,“这作坊位置偏僻,外人难近!给本王一寸寸地查!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杂碎,敢在安西的心脏下黑手!查出来——凌迟!”
“明白!”裴十三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冷光,转身没入阴影。不良人的精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散开,开始仔细勘察现场每一寸焦土,盘问每一个可能的目击者。
陈铁匠大步走到李琰身边,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攥着那块刚刚淬火完毕、暗金纹路流淌的“火流铁”粗胚,声音低沉如闷雷:“王爷!王老火那边……俺们帮不上忙。但这宝贝疙瘩……耽搁不得!炉火正旺,精气神也足!俺想……连夜把它打出来!打一把刀!一把能劈开吐蕃狗头的陌刀!给王老火……也给咱安西……提提气!”
李琰看着陈铁匠手中那块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神秘光泽的金属,又望向王老火被抬走的方向,重重点头:“打!就用它!打出我安西新府的第一把神兵!打出咱们的魂来!”
“得令!”陈铁匠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转身怒吼:“小的们!开炉!上铁砧!老子今晚不睡了!打出个名堂来!”
叮!叮!叮!叮!
沉寂片刻的工坊区,再次被密集如骤雨、却更加沉重有力的铁锤敲击声充满!这一次,敲打的对象不再是破铜烂铁,而是那块蕴含着神秘力量的“火流铁”!陈铁匠如同疯魔的战神,赤膊站在炉火通红的熔炉旁,巨大的铁钳死死夹住烧得暗红发白的金属块,每一次抡锤都倾尽全力,肌肉块块坟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火星如同最绚烂的烟花,在每一次锤击下猛烈迸溅!
周围的铁匠和矿工们屏息凝神,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期待。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见证某种非凡之物的诞生。
---
**地点:龟兹地宫·临时医庐**
**时间:当夜**
狭小的石室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王老火躺在简陋的石台上,脸色死灰,气若游丝。医官满头大汗,双手沾满鲜血,正用烧红的铁钳小心翼翼地夹出嵌入胸口的碎陶片。每一次动作,都引得王老火身体一阵无意识的抽搐,鲜血汩汩涌出。
“金疮药!快!压不住血了!”医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珍贵的止血药粉撒上去,瞬间被汹涌的鲜血冲开。
崔琰在一旁死死按住王老火不断失温的身体,脸色惨白。李琰站在门口阴影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能清晰地听到石室外,陈铁匠那充满力量与希望的敲打声,与石室内这生命流逝的微弱喘息,形成着刺耳的对比。
就在医官几乎要放弃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大……大人……让我试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流民队伍里那个被王老火救下的、沉默寡言的少年阿土,不知何时挤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小包碾磨得极细的、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奇特的草木清香。
“这是……是俺爹留下的‘白芨粉’……俺们山里人……用它止血……”阿土的声音很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医官一愣,看着那包不起眼的粉末,再看看王老火急速流逝的生命,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快!”
阿土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灰白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王老火胸前最深的几个伤口上。说来也怪,那看似普通的粉末一接触到翻卷的血肉,竟如同活物般迅速膨胀、凝结,形成一层淡黄色的胶状薄膜!汹涌的出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止住了!
“神了!”医官目瞪口呆,随即狂喜,“快!配合金疮药!清理伤口!缝合!”
希望之光,在绝望的边缘重新燃起。
---
**地点:龟兹工坊区**
**时间:黎明前夕**
叮!叮!叮!
最后一记重锤落下,带着一种奇异的、圆满的韵律感。陈铁匠猛地将铁钳夹着的物件浸入旁边早己备好的、特制的淬火油液中!
嗤——!!!
一股不同于雪水淬火的、更加深沉悠长的白烟腾起!伴随着一种仿佛龙吟入鞘般的清越颤音!
烟雾散尽。陈铁匠用微微颤抖的手,从油液中缓缓提起那件耗费了他一夜心血、熔铸了安西不屈意志的造物。
一柄陌刀!
刀身比制式陌刀略窄,却更长,足有七尺!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近乎墨黑的暗金色泽,唯有在篝火跳跃的光芒下,才能看到刀身上那如同活物般流淌、蜿蜒盘旋的暗金色天然火焰纹路!刀锋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尚未开刃,却己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寒意!刀柄以坚韧的祁连山硬木包裹,缠着浸油的皮绳。
整把刀,沉!异常地沉!比同等大小的精铁陌刀重了近一倍!但握在陈铁匠布满老茧的手中,却仿佛与他筋骨相连,充满了力量感。
“成了……”陈铁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自豪。他猛地举起这柄暗金陌刀,对着东方即将破晓的天际,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安西——有刀——!!!”
吼声在寂静的黎明前传出很远。周围的工匠们看着那柄流淌着神秘暗金纹路的陌刀,眼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这不仅仅是兵器,这是安西在血火中重铸的脊梁!
李琰闻声赶来,看着陈铁匠手中那柄在晨曦微光下如同蛰伏凶兽般的陌刀,眼中精光爆射。他走上前,伸出双手。陈铁匠郑重地将刀递过。
入手瞬间,一股沉甸甸的、冰冷而充满力量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握住的不只是一把刀,而是一股不屈的军魂!李琰屏住呼吸,手腕发力,尝试着挥舞了一下!
呜——!
沉重的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低沉而恐怖的呼啸!带起的风压竟让附近的篝火都为之一暗!一股沛然莫御的杀伐之气,随着刀锋的轨迹悍然爆发!
“好刀!”李琰忍不住赞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撼与狂喜,“此刀,当名——‘破虏’!”
“破虏!破虏!”工匠们激动地低吼着。
就在这时,一名裴十三手下的不良人斥候,浑身浴血,连滚带爬地冲到工坊区,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
“报——王爷!大事不好!”
“裴都尉……裴都尉在西南五十里‘野狐坳’……遭遇吐蕃大军前哨!”
“是……是尚结赞的主力!旌旗蔽日!至少……至少两万大军!携带攻城云梯、投石车!正……正朝着龟兹……全速扑来!距此……不足两日路程——!!!”
斥候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刚刚升起的豪情与希望狠狠砸碎!
破虏神兵初成,龟羽新府未固,而吐蕃复仇的钢铁洪流,己挟着毁灭之势,轰然压境!
李琰猛地握紧了手中沉甸甸的“破虏”陌刀,冰冷的刀柄传来金属的硬度,也仿佛传来了无数安西忠魂无声的呐喊。他抬头,望向西南方那被朝霞染红、却预示着血火将临的天际线,脸上再无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决绝。
“传令!”
“擂鼓!聚将!”
“安西新府——”
“迎敌——!!!”
低沉的战鼓声,如同安西大地不屈的心跳,在龟兹废墟之上,在朝霞与烽烟之间,怦然擂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