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余烬星火·地宫秘道（上）
尚绮心儿的尸体重重砸在龟兹广场焦黑的土地上，激起一片混着血沫的尘土。那双曾睥睨西域、冷酷无情的眼睛，此刻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无尽的不甘，空洞地望向龟兹废墟灰暗的天空。滚烫的鲜血从他肋下几个致命的创口汩汩涌出，迅速在干涸的血土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大帅——！！！”尚绮心儿身边仅存的几名亲卫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随即被裴十三和雷万春如同砍瓜切菜般斩杀。主将的暴毙，如同抽走了吐蕃军最后的脊梁。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吐蕃骑兵瞬间崩溃！
“尚绮心儿死了！”
“魔鬼死了！”
“逃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失去指挥的吐蕃骑兵再也无心恋战，发出惊恐的呼喊，如同没头的苍蝇，疯狂地向广场外围、向残破的城门方向溃逃！裴十三和雷万春带着杀红眼的敢死营残部，如同驱赶羊群的饿狼，衔尾追杀，刀光过处，人头滚滚！
广场中央，李琰拄着滴血的仪刀，剧烈地喘息着。身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爆发和愤怒再次崩裂，鲜血顺着破碎的甲叶流淌，与尚绮心儿的血混在一起。他看都没看脚下仇敌的尸体，目光急切地投向沈光倒下的地方。
“老将军！”李琰踉跄着扑过去。
崔琰和几名士兵己经围在沈光身边。这位白发老将仰面躺在冰冷的废墟上，胸口那道恐怖的刀伤几乎将他斩断，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大片焦土。他的脸色灰败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但那双浑浊的老眼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蹲下来的李琰。
“王……王爷……”沈光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每说一个字，嘴角都溢出带着泡沫的血沫。
“我在！老将军，我在！”李琰紧紧抓住沈光那只尚有余温、布满老茧的手，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好……好……”沈光的目光艰难地扫过李琰染血的脸，扫过周围一张张悲戚而坚毅的面孔，最后落向郭昕那至死屹立的遗骸，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攫住。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声音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急迫：
“龟兹城……地……下……有……郭帅……修的……秘……道……通……城外……疏勒河……故道……水……粮……还……有……”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如同绷断的琴弦。那只被李琰紧握的手，猛地一松，无力地垂落下去。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凝固，却依旧朝着郭昕遗骸的方向，带着无尽的眷恋与释然。
“老将军——！！！”李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吼，额头重重抵在沈光冰冷的手背上。崔琰等人也泪流满面，无声地跪倒在地。这位在祁连山风雪中挣扎五十年，又在生命最后时刻力挽狂澜、带来希望与复仇火种的老英雄，终究燃尽了自己，倒在了他魂牵梦萦、誓死守护的安西故土上。
广场上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幸存的安西新军将士们拖着疲惫染血的身躯，默默地聚拢过来。他们看着尚绮心儿的尸体，看着牺牲的沈光，看着郭昕至死不倒的遗骸，看着这片被鲜血反复浸透的焦土，胜利的喜悦被巨大的悲怆和沉重的牺牲感彻底淹没。许多人脱力地瘫坐在地，无声地流泪，或者只是茫然地望着这片埋葬了太多忠魂的废墟。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留下漫天凄艳的血色晚霞，将龟兹废墟染得一片悲壮苍凉。寒风卷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万千英魂在低语。
**地点：龟兹城中央广场废墟**
**时间：当夜**
几堆篝火在广场上点燃，驱散着冬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悲伤。士兵们沉默地处理着伤口，收敛着同袍的遗体。吐蕃人的尸体被草草堆叠在广场一角，准备天明后焚烧。而唐军牺牲者的遗体，则被小心翼翼地抬到广场另一侧，用能找到的、相对干净的布匹覆盖。
最核心的位置，安放着三具遗体：郭昕、沈光，以及……尚绮心儿的首级（被裴十三割下，插在一根长矛上，竖立在旁，作为祭品和警示）。
李琰的伤口己被重新包扎，他拒绝了休息，坚持亲自为郭昕和沈光整理遗容。他小心翼翼地拂去郭昕遗骸脸上的血污和尘土，将那柄断裂却依旧紧握的陌刀，轻轻放在他的身侧。又用清水（阿史德驼队仅存的一点）仔细擦拭沈光苍老而坚毅的面庞，将他残破的甲胄整理好。崔琰默默地在一旁协助。
没有棺椁，没有华服。只有焦黑的土地，作为他们最后的归宿。
“郭帅，沈老将军，”李琰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李琰无能，来迟一步，未能与二位并肩杀敌，共守孤城。然此仇己报！尚绮心儿狗头在此，血祭英灵！安西新军残部，在此立誓！必继承二位遗志，光复安西！重振大唐西陲！此旗——”他指向那面依旧插在条石上、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残破旧“唐”字旗，“永不倒！此志——永不渝！”
他拿起一柄尚算完好的横刀，走到广场中央相对松软的土地前，猛地插下！
“今日，我等以仇寇之血为祭，以焦土为椁，送二位英灵——归位！他日光复龟兹，再为二位重修陵寝，树碑立传，永享香火！”
“送英灵——归位！！！”裴十三、雷万春、崔琰以及所有幸存将士，齐声嘶吼！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壮与坚定的信念。
士兵们开始用简陋的工具，在篝火映照下，于广场中央挖掘墓穴。没有哀乐，只有铁器掘土的沉闷声响和寒风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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