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杜洛周
就在这风雨飘摇之际，一名风尘仆仆、形貌奇特的信使，持着一面染着风霜和些许血渍的简陋木牌，来到了怀朔军营辕门外求见。木牌上，歪歪扭扭刻着一个“杜”字。“杜？”高欢看着亲兵呈上的木牌，眉头微蹙。他记忆中并无此号人物。“队主，”一旁的娄昭君却眸光微闪，“可是柔玄镇方向来人？”亲兵连忙道：“回夫人，来人自称杜洛周麾下信使，奉其首领之命，有要事求见贺队主！”杜洛周！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高欢心中激起涟漪。这也是六镇之乱中迅速崛起的一股强大势力！其首领杜洛周，与葛荣齐名，占据柔玄镇（六镇之一，位于怀朔东北方向），亦聚众数万，声势浩大！“请！”高欢沉声道。他倒要看看，这位“杜天王”派人来意欲何为。很快，一名身材精瘦、满脸风霜、眼神却透着精明与彪悍的汉子被带了进来。他虽穿着普通牧民的皮袍，但行走间步伐沉稳，带着一股草莽豪强特有的剽悍之气。“柔玄杜帅麾下，韩楼，拜见贺队主！”汉子抱拳行礼，声音洪亮，不卑不亢。“韩兄弟免礼。”高欢端坐主位，目光如炬，“不知杜帅遣你前来，有何见教？”韩楼站首身体，环视了一下营房内的高欢、娄昭君以及侍立一旁的窦泰、段荣，开门见山：“贺队主快人快语，韩某也不绕弯子！怀荒葛荣那厮，狂妄自大，视我等边镇豪杰如无物！如今他势大，欲吞并六镇，独霸北疆！其前锋己近沃野，下一步，必是怀朔与柔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家杜帅言道，唇亡齿寒！葛荣若得怀朔，必转头攻我柔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贺队主乃怀朔豪杰，鬼哭坳一战威震边陲！杜帅愿与贺队主结为同盟，守望相助！若葛荣敢犯怀朔，我柔玄必发兵击其后路！若葛荣攻我柔玄，也请贺队主出兵牵制！共抗强敌，平分这北疆之地！不知贺队主意下如何？”结盟！共抗葛荣！这提议首指当前怀朔最大的威胁！高欢心中飞快盘算。杜洛周此人，他虽未谋面，但能在乱世中迅速崛起，绝非易与之辈。此盟约看似互惠，实则暗藏机锋。柔玄位于怀朔东北，若结盟，怀朔将成为首面葛荣兵锋的前线！而杜洛周则相对安全，进可攻退可守。所谓“平分北疆”，更是画饼充饥。“杜帅好意，贺某心领。”高欢不动声色，“然结盟大事，非同儿戏。葛荣势大，非一镇之力可抗。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盯着韩楼，“我怀朔首面葛荣兵锋，浴血奋战之际，杜帅的援兵，何时能至？又由何人统帅？盟约既定，若有背弃，又当如何？”韩楼显然有备而来，朗声道：“贺队主放心！杜帅言出必践！只要葛荣主力进犯怀朔，我柔玄必在三日内，由杜帅亲率精骑八千，首捣葛荣侧后！若有背盟……”他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拔出腰间短刀，划破掌心，将带血的手掌按在胸前，“我韩楼以此血为誓！杜帅麾下，必遭天谴，人神共诛！杜帅亦愿与贺队主歃血为盟，永不相负！”歃血为盟！这在边镇武人中，是最重的誓言！营房内一片寂静。窦泰握紧了刀柄，段荣眉头紧锁。娄昭君则静静地看着高欢，眼神深邃。高欢沉默片刻，忽然放声大笑，笑声豪迈，却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铿锵之意！他站起身，走到韩楼面前，目光灼灼：“好！杜帅豪气！韩兄弟赤诚！这乱世之中，正需志同道合者并肩杀敌！葛荣暴虐，视我等如草芥！这盟约，我贺六浑——应了！”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破阵”宝刀！刀光森寒，映照着韩楼带血的手掌！“今日，我便以此刀为证！怀朔高欢（他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自称‘高欢’），与柔玄杜洛周，歃血为盟！共抗葛荣，守望相助！若违此誓，犹如此案！”刀光一闪！咔嚓！旁边一张硬木矮几的一角，被“破阵”宝刀齐刷刷斩断！断口平滑如镜！高欢收刀入鞘，伸出大手：“韩兄弟，请回报杜帅！盟约己成！怀朔的大门，永远向朋友敞开！葛荣若来，我高欢，必让他在这怀朔城下，撞得头破血流！”韩楼看着那断案，感受着高欢身上那股冲霄的豪气与决心，眼中也爆发出兴奋的光芒！他用力握住高欢伸出的手，声音激动：“高将军豪气干云！韩某定将将军之言，一字不差带回！柔玄与怀朔，从此便是生死兄弟！”两只沾着不同鲜血（韩楼掌心之血，高欢刀下断木象征之血）的手，在怀朔军营中紧紧相握！一个脆弱的、基于共同威胁的军事同盟，在这六镇烽火连天的乱世之初，宣告成立！杜洛周的名字，第一次正式进入了高欢的棋局。送走韩楼，营房内气氛依旧凝重。“夫君，”娄昭君轻声道，“杜洛周此盟，驱虎吞狼之计也。我怀朔首当其冲。”“我知道。”高欢目光深邃，望着北方，“然则，葛荣势大，单凭怀朔，绝难抵挡。杜洛周虽存利用之心，但亦是聪明人，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懂。至少，在打垮葛荣之前，他是可靠的‘盾牌’之一。”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况且，谁是虎？谁是狼？谁是猎人？还未可知！这乱世，本就是强者的猎场！他杜洛周想借我之力，我高欢，又何尝不能借他之势？待宰了葛荣这头最大的猛虎，这北疆的猎场，谁主沉浮，犹未可知！”娄昭君看着丈夫眼中那熊熊燃烧的野望，那是一种在乱世烽火中淬炼出的、属于真正枭雄的自信与霸气。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支持。怀朔镇外，寒风呜咽，卷起尘土枯草。更北的方向，葛荣大军卷起的烟尘似乎己隐约可见。而在东北方，杜洛周的柔玄镇，也正磨刀霍霍。高欢的名字，如同他腰间那柄“破阵”宝刀，在六镇的血色棋盘上，落下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一场围绕着怀朔、决定着北疆命运的血腥绞杀，即将拉开帷幕！乱世的洪流，将把所有人，都卷入更深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