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欢宜香”
翊坤宫的琉璃瓦折射着刺目日光，华妃斜倚在金线绣牡丹的软榻上，丹蔻染就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叩击着鎏金护甲，下首坐着抱着温宜公主的曹贵人。
当周宁海压低声音说出“莞常在己被禁足”时，华妃猛然坐首身子，翡翠耳坠随着动作剧烈晃动，撞出清脆声响。
“皇后终于舍得动手了，装病装了这些时日，还以为皇上要把她供成菩萨！”
宋之见状皱眉：“娘娘不可掉以轻心，莞常在犯下欺君之罪，皇上连位分都没舍得降。”
曹贵人轻晃着怀中熟睡的温宜公主，接口道：“颂芝说得有理。皇上选秀时，瞧莞常在的眼神就不一般。如今即便惩戒，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华妃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攥紧的护甲在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妒火中烧，“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狐媚子！”
宋之见她恼火，连忙哄她开心，“如今碎玉轩里乱成一锅粥，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奴才，见莞常在失势，正争着抱新大腿呢。”
“哦？”华妃挑眉，点翠旗头上的红宝石随着笑意轻颤，“说来听听，都是哪些没骨气的东西？”
“掌事太监康禄海西处托关系，想调去丽嫔宫里当差。还有两个小太监，是康禄海的徒弟，也跟着走了。”
曹贵人轻晃着怀中熟睡的温宜公主，适时开口：“果然是墙倒众人推，说走就走，倒比那墙头草还不如。”
“哼，在这宫里，情意能值几个钱？”华妃冷笑，忽然转头看向宋之，“沈贵人那边可有动静？听说她和莞常在交情不浅。”
“沈贵人这几日急得团团转，天天去碎玉轩求见，都被侍卫拦了下来。方才奴婢路过咸福宫，还听到几个小宫女说沈贵人使银子上下打点了一番。”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华妃着护甲，忽然嗤笑出声，“可惜在这后宫，情义最是无用。”
宋之猜想，华妃也许是想到端妃了。
华妃起身摸了摸温宜的脸蛋，鎏金护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曹贵人下意识绷紧身体，手臂将女儿搂得更紧，嘴角却挤出讨好的笑：“娘娘喜欢就多抱抱，温宜整日念叨着要见华妃娘娘呢。”
“到底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华妃的指甲擦过温宜的脸颊，曹贵人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首到华妃收回手才敢松口气。华妃忽然有些落寞：“只可惜不是本宫的血脉，本宫若是有个孩子就好了。”
她的声音陡然发沉，鎏金护甲重重磕在檀木小几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泛起涟漪。
曹贵人怀中的温宜被这声响惊得啼哭，她慌忙轻拍哄着，余光瞥见华妃眉间凝结的阴云。
殿内空气骤然凝滞，宋之垂眸盯着青砖缝隙，她太清楚这话题如同点燃炸药的引线——当年端妃亲手给华妃送去的那碗打胎药，至今仍是翊坤宫最深的禁忌。
“端妃那个贱人……”华妃突然咬牙切齿，凤目猩红如染血，“若不是她暗中使坏，本宫的孩子怎会……”
她抓起案上的翡翠摆件狠狠摔向屏风，孔雀翎纹的绸缎应声撕裂，“每天灌她一碗红花，让她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都便宜她了！”
宋之连忙上前扶住华妃颤抖的手臂，瞥见曹贵人脸色发白地往角落缩了缩。“娘娘息怒，您的身子金贵......”她话音未落，就被华妃甩开。
“金贵？没了孩子，这副身子不过是个笑话！”华妃胸口剧烈起伏，“每日看着端妃那张装无辜的脸，本宫就恨不得......”
她突然想起延庆宫深处传来的阵阵咳嗽声，冷笑出声，“如今她缠绵病榻，连太医都请不来，也算是苍天有眼！”
宋之望着华妃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泛起一丝怜悯。
这个在后宫翻云覆雨的女子，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不过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她握紧了拳头，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配制出没有麝香的欢宜香，让华妃有机会实现做母亲的心愿。
夜晚，今晚灵芝守夜，宋之跪在翊坤宫香料库冰凉的青砖上，鼻尖萦绕着混杂的药香与脂粉气。
指尖拂过盛放欢宜香成品的鎏金匣。当揭开盒盖的刹那，一股熟悉的辛香混着龙脑气息扑面而来，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酸涩尾调、霸道的挥发性香气，果然是中药学课本里记载的麝香特征。
她盯着那些细碎的粉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翻涌：前世追剧时对欢宜香的唏嘘，此刻化作真实可触的残酷。
太后美其名曰"保后宫安宁"的赏赐，实则是锁住华妃命脉的无形枷锁。
更漏声在远处传来，宋之猛地清醒。她迅速翻开随身带着的纸笔，凭借记忆与嗅觉列出替换方子。
灵猫香可替代麝香的挥发性香气，辅以龙脑香、甘松调和，既能保留欢宜香原有的馥郁，又能消除毒性。
唯一的难题，是香料库里是否藏有足够的药材。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照亮一排排贴着黄签的瓷罐。
宋之屏住呼吸，逐一辨认标签。当指尖触到标注"灵猫香"的瓷罐时，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种名贵香料本应专供皇室祭祀使用，却不知为何出现在翊坤宫。
研磨、过筛、配比，她动作娴熟得如同在现代实验室操作。
当第一缕混合着灵猫香的青烟升起时，宋之闭眼深吸——前调的辛香，中调的草木气息，后调的淡淡回甘，与记忆里的欢宜香分毫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这炉香里不再藏着扼杀生命的剧毒。
"吱呀——"香料库的门突然被推开。宋之慌忙用帕子捂住香炉，转身时正对上周宁海疑惑的脸："颂芝姑姑好雅兴，这么晚还在捣鼓香料？"
宋之强作镇定，将包好的香粉藏入袖中，"娘娘近日睡眠不好，我想着用些安神的香料......"
好在周宁海狐疑地扫视一圈后并未怀疑，"颂芝姑姑有心了，难怪娘娘宠信你。不过下次记得报备，省得被当做小贼。"
待脚步声远去，宋之瘫坐在地，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她望着手中的香粉，突然想起华妃方才提到孩子时落寞的眼神。
在这个所有人都将华妃视作棋子的后宫里，她偏要逆天改命——用自己的专业，为这个可悲又可恨的女人，点燃一丝生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