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翊坤宫时,华妃仍攥着今日景仁宫那场交锋的余怒:“不过是个刚解禁的贱人,也配在本宫面前巧言令色?”
宋之低垂眉眼,将新制的安神“欢宜香”添入香炉。灵猫香混着龙脑的气息弥漫开来,却化不开主位上翻涌的戾气。
曹贵人怀里,未满周岁的温宜公主正咿咿呀呀啃着丝帕,口水沾湿了绣金线的襁褓。
"娘娘息怒!"曹贵人赔着笑,袖口的并蒂莲刺绣随着动作微微颤动,"那甄嬛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翻的牌子,哪及得上娘娘凤仪万千,圣宠多年?"
她特意加重"一时兴起"西字,眼角余光瞥见华妃神色稍缓,连忙接着道,"再说她在碎玉轩禁足数月,形容憔悴,哪还有半分刚入宫时的狐媚样?皇上见了,指不定要嫌扫兴呢!"
温宜突然咯咯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抓住华妃的护甲。
华妃下意识想要抽手,却见小公主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鬼使神差地放缓了动作。
曹贵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趁热打铁:"瞧瞧公主多亲娘娘!到底是翊坤宫的福气,连孩子都知道谁才是后宫最尊贵的主子。"
宋之垂首立在一旁,暗暗佩服曹贵人的见机行事。这个女人果然如记忆中一般精明,几句话就把华妃哄得消了大半怒气,又不着痕迹地贬低了甄嬛。
"哼,算她甄嬛倒霉!"华妃轻哼一声,伸手捏了捏温宜的小脸,"禁足出来就敢在景仁宫出风头,真当本宫拿她没办法?"
曹贵人轻轻晃了晃怀中的温宜,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本不该多嘴,但那甄嬛最会笼络人心。她与沈眉庄自好,又拉拢了安陵容......"她顿了顿,见华妃脸色骤变,继续道,"这三人整日形影不离,若真拧成一股绳,往后怕是......"
华妃的金护甲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水西溅:"早就瞧着那两个贱人不顺眼!沈眉庄仗着读过几本书就装清高,安陵容小家子气还学人攀高枝!"
她想起今日景仁宫中,沈眉庄握着甄嬛的手时满眼疼惜,安陵容在旁边嘘寒问暖的模样,"当本宫不知道她们的算计?不过是想抱团取暖,分走皇上的宠爱!"
宋之见状,连忙上前道:"娘娘明察!这三人凑在一起,难免会想出些狐媚手段。不如早早敲打,断了她们的念想!"
曹贵人适时加一把火:"娘娘为了后宫操碎了心,可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就说上次内务府分赏,沈眉庄的存菊堂多领了两份燕窝,说是要给甄嬛补身子......分明是借着姐妹情分,行僭越之事!"
“还没协理六宫,倒己经学会占便宜了。”虽说华妃宫里超额挪用之事不少,但她就是见不得别人也这么做。
“她不是想学管家的本事吗?那本宫就好好教教她。”
曹贵人连忙抱着温宜起身福礼,眼中满是谄媚:"娘娘英明!不过娘娘运筹帷幄,想必早有妙计?"她怀中的温宜突然咿呀学语,肉乎乎的小手拍打着母亲的肩头。
华妃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凤目扫过案上的《后宫月例簿》,"明日起,让她来翊坤宫聆听教导。本宫要好好‘教教’她"
曹贵人心中暗喜,面上却恭谨道:"娘娘此举,既显圣眷优渥,又能敲打那些不安分的人。时候不早了,嫔妾这就告退,不打扰娘娘谋划大事。"她福了福身,抱着温宜转身离去。
待曹贵人抱着温宜行礼告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宋之望着华妃仍攥紧的拳头,想起前世曹贵人倒戈时眼底的恨意。
那时华妃为了争宠,三番两次将未满周岁的温宜置于险境,最后竟然喂温宜公主吃安神药,生生逼得曹琴默狗急跳墙。
"娘娘,"宋之上前,声音放得极轻,"曹贵人虽眼下忠心耿耿,可为人母者......"她故意停顿,从袖中掏出温宜遗落的丝帕,上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奶渍。
"奴婢听闻,前朝大臣为保权势将亲子送进宫为质,尚且要小心照拂。曹贵人若见娘娘真心疼爱公主......奴婢斗胆进言,若想让她彻底死心塌地,"她看向案上温宜方才遗落的丝帕,"公主就是最好的法子。"
华妃挑眉,指尖着护甲:"你是说拿孩子要挟她?"
"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宋之跪地叩首,"只是想起曹贵人看公主时的眼神,满是疼爱。若娘娘能多照拂公主,时常赏赐些精巧玩意儿,既显娘娘慈爱,又能让曹贵人感恩戴德。"她顿了顿,又道,"再说公主天真可爱,有她承欢膝下,娘娘每日也能多些乐趣。"
华妃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丝帕上沾着的奶渍,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
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温宜抓着自己护甲时的温度,心中某处柔软被轻轻触动:"去把内务府新进的西洋摇铃和嵌宝拨浪鼓送来,再让御膳房做些婴儿能吃的牛乳糕。"
宋之心中一喜,连忙应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办!娘娘英明,如此一来,曹贵人必定更加尽心竭力。"
华妃望着曹贵人离去的方向,神色渐渐黯淡下来,良久才幽幽叹道:"本宫贵为一宫之主,圣宠多年,可这偌大的翊坤宫,却始终听不到孩子的笑声......"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底泛起一层薄雾,凤目望向榻上温宜方才躺过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孩童特有的奶香。
宋之心中一紧,连忙上前,跪在华妃身侧柔声道:"娘娘切莫伤心。您福泽深厚,定能得偿所愿。"
她顿了顿,目光真挚地看着华妃,"再说公主虽非娘娘亲生,却与娘娘有缘。方才公主抓着娘娘护甲不放,瞧着多亲您。若能常伴娘娘左右,也算是解了娘娘的思子之苦。"
"有缘?"华妃自嘲地笑了笑,"再亲又如何,终究不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的......"她的指尖死死攥着帕子,想起这些年来在后宫的明争暗斗,想起那未能出世便夭折的孩子,心中满是酸涩。
"娘娘,"宋之轻轻握住华妃的手,"古人云'爱屋及乌',曹贵人见娘娘如此疼爱公主,定会更加死心塌地。他日若......"她故意停顿,眼中满是期许,"若真有了自己的孩子,公主也能与小主子作伴,一同承欢膝下。"
华妃身子一震,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光。她转头看向宋之,声音不自觉放软:"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千真万确!"宋之重重叩首,"奴婢斗胆说一句,娘娘这般疼爱孩子,上天定会眷顾。说不定不久之后,就能听到小皇子的啼哭声了。"
欢宜香己经被她替换,尽人事听天命,上天既然能让她穿越,必定也能听到她心中的期盼,让华妃早日怀上龙胎。
最好是个公主,这样皇帝也不会忌惮。
华妃沉默良久,伸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神色重新变得凌厉:"但愿如此!去,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公主送去。"她攥紧拳头,"有朝一日,本宫定要让整个后宫都知道,翊坤宫的孩子,才是最尊贵的!"
宋之心中暗喜,连忙应下。看着华妃重新恢复往日的狠厉,她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不仅安抚了华妃的思子之情,更让华妃对温宜的重视又多了几分,这枚棋子,算是稳稳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