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觉醒的鳞片
无边的、滚烫的黑暗如同厚重的裹尸布，沉沉地覆盖着意识。身体像是在熔岩里沉浮，每一次挣扎都耗尽气力，喉咙里塞满了滚烫的灰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耳边持续不断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沉重呼吸声，一下，一下，穿透灼热的混沌，像黑暗中唯一系着现实的锚链。
是陆沉。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滴入沸腾的油锅，瞬间在混沌的意识里炸开一片短暂的清明。
陆沉……他还活着？他在呼吸？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莫名的、撕心裂肺的牵绊瞬间攫住了我！求生的意志如同被强行注入的强心剂，猛地冲撞着禁锢意识的熔岩壁垒！
“呃……”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极致痛苦的呻吟从我干裂的唇瓣间挤出。沉重的眼皮如同焊死的铁门，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极其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被高烧和泪水扭曲。昏暗的光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陆沉近在咫尺的脸。
他侧躺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脸朝着我的方向。距离近得我能数清他浓密睫毛上凝结的细小血珠。那张总是线条冷硬、带着掌控一切傲慢的脸，此刻苍白得如同陈旧的石膏面具，毫无生气。汗水混着干涸的血污，在脸颊上勾勒出狼狈的沟壑。紧抿的薄唇裂开细小的口子，渗出暗红的血丝。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紧蹙的眉头，深陷的沟壑里盛满了昏迷中都无法摆脱的剧痛和……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
他的呼吸……那沉重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呼吸，正微弱地拂过我的脸颊。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濒死的拉扯，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和生命流逝的凉意。
肩膀那道被草草包扎的伤口，绷带早己被不断渗出的暗红粘稠液体彻底浸透，颜色深得发黑。血迹在他身下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大片不祥的沼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他会死！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我因高烧而混沌的意识！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灼热的痛苦！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不！不能！他不能死！
“陆……沉……”我用尽全身力气，从灼痛的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虚弱而剧烈颤抖起来。我想伸出手去碰碰他，想确认他是否还有温度，可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抬起一丝一毫都做不到。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泪水混合着冷汗和血污，无声地汹涌而出。视野再次被滚烫的黑暗和水雾模糊。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手臂上那道被遗忘的伤口，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同时刺入的剧痛！
“啊——！”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我痛得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像被电击般猛地向上弓起！巨大的痛苦瞬间压倒了高烧的灼热！
痛！深入骨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伤口深处疯狂地钻凿、啃噬、撕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百倍！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抑住持续惨叫的冲动。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翻滚！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来自伤口深处的、毁灭性的痛苦！
那条垂落的尾巴因为这极致的痛苦而再次炸开！蓬松的白色毛发根根倒竖，僵首地竖在身后，尾尖因剧痛而疯狂地颤抖、甩动，抽打着冰冷的地面和管壁，发出噼啪的噪音！
混乱中，我的视线因剧痛而模糊地扫过自己手臂上那道缠绕着绷带的伤口——
绷带下方，那原本只是红肿灼痛的伤口部位，此刻正透出一种极其诡异、极其不祥的……暗青色幽光？！
如同腐败的磷火，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
伴随着那幽光，伤口周围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无数细小的活物，正在疯狂地增殖、顶撞着皮肉，试图破体而出！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比面对门外怪物时更甚！是那个“麻烦”！是那个银色LOGO带来的东西！它在发作！它在吞噬我！我会变成怪物！
“不……不要……”我绝望地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身体徒劳地扭动、挣扎，试图摆脱那来自身体内部的恐怖异变！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布帛撕裂的脆响，从手臂绷带下方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烈痛苦和奇异麻痒的尖锐刺激感，猛地从伤口处炸开！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
只见手臂上那圈缠绕的绷带，被一股从内部爆发的力量猛地撑开、撕裂！
暗青色的幽光骤然炽盛！
伤口处，原本翻卷的皮肉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一片片极其微小、却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
暗青色鳞片？！
如同最细密的蛇鳞，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而邪恶的质感！它们正疯狂地、野蛮地从我的血肉中钻出、蔓延！覆盖上伤口边缘的皮肉，甚至开始向周围相对完好的皮肤侵蚀！
剧烈的痛苦和一种灵魂被玷污的巨大恐惧让我发出崩溃的尖叫！那条炸开的尾巴疯狂地甩动、抽打！天啊！我在变异！我在变成怪物！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麻痹了西肢百骸！身体因这极致的恐惧而僵首，连颤抖都停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暗青色的鳞片，如同蔓延的苔藓，一点点覆盖上我的手臂皮肤，带来冰冷、坚硬、令人作呕的触感。
就在这灵魂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绝望时刻——
昏迷中的陆沉，似乎被我的尖叫和挣扎惊扰。他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带着重伤昏迷初醒的迷茫和极度的虚弱，他的目光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我那条因剧痛和变异而疯狂甩动、炸毛僵首的白色尾巴上。
他的瞳孔，在看清那条尾巴的瞬间，极其微弱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含混不清、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的呓语，极其轻微地震动传来。
那声音太轻，太模糊，被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和我的崩溃尖叫掩盖。
但我离得太近了。
近得，那破碎的音节，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凿进了我混乱濒死的意识里。
“……尾巴……”
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死死锁住那条疯狂颤抖的白色“警示灯”，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别……怕……”
别怕？
他在对我说……别怕？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剧痛、变异、恐惧，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火光（或幻觉？）下他那张苍白濒死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微弱却固执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一丝……安抚？
就在这灵魂震颤的瞬间——
手臂上那疯狂蔓延的暗青色鳞片，毫无预兆地……停止了生长！
那股钻心蚀骨的剧痛和麻痒，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了？！
暗青色的幽光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那些刚刚钻出皮肉、覆盖在伤口边缘的冰冷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而沉默的微光。
身体内部的灼热高烧，似乎也随着这剧痛的消失和鳞片的沉寂，如同被抽走了薪柴的火焰，迅速地……褪去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沉的疲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掌控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全身。
我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手臂上那圈暗青色的冰冷鳞片，如同一个耻辱而强大的烙印，清晰地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我控制住了它？
因为……陆沉那句……呓语？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冲击着我。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昏迷中的陆沉。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苍白的脸上只剩下深沉的、毫无生气的疲惫。仿佛刚才那句耗尽生命的呓语，只是我濒死前产生的幻觉。
黑暗中，浓重的血腥味和死寂里，只剩下我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还有手臂上，那圈冰冷、坚硬、如同异物般嵌在皮肤里的……
暗青色鳞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