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泡面、枸杞汤与债主的电话

第4章：泡面、枸杞汤与债主的电话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十足，却吹不散弥漫在星耀员工心头的寒意。沈明玥清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份被批得体无完肤的方案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散会后，策划部的区域一片死寂，键盘敲击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陆泽宇瘫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后背的衬衫被冷汗微微濡湿。他盯着电脑屏幕上被沈明玥用红色标记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文档，那些“空洞”、“臆测”、“缺乏支撑”的字眼像针一样扎眼。他引以为傲的文字，在绝对的专业逻辑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妈的，真狠啊……”旁边的陈默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一脸心有余悸，“这沈明玥，简首就是人形自走炮，专轰自信心。老王的脸色，啧啧，跟吃了苍蝇似的。”他指的是策划部主管王涛。

陆泽宇苦笑了一下，没说话。他比陈默更难受，因为那些被批得最狠的核心概念和文案，正是他主笔的。他现在甚至不敢去看王涛那边，总觉得主管那阴郁的目光随时会扫过来。

“行了，别丧了！”陈默拍拍他肩膀，试图打气，“老板刚发话了，接下来半个月，咱们星耀要全力配合锐点，以他们为主，我们打下手，务必拿下云顶！这是死命令！赶紧干活吧，新任务下来了，整理锐点那边要的所有市场数据和竞品案例，下班前汇总发过去！沈总监等着要！”

“下班前？”陆泽宇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己经下午三点半了。他眼前一黑。这意味着，今晚的加班是板上钉钉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泽宇像个陀螺一样被抽打着旋转。在沈明玥强大的气场和高效的要求下，整个星耀策划部都被迫高速运转起来。找数据、做表格、分析案例、沟通协调……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出一点差错再被那位“方案杀手”抓住把柄。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敲击键盘和低声打电话的声音。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而冰冷的轮廓。陆泽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胃里一阵阵空虚的绞痛提醒他，晚饭还没着落。

“宇哥，吃啥？我叫外卖？”陈默有气无力地问。

“随便吧，能填饱肚子就行。”陆泽宇头也没抬，眼睛还黏在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上。

最终，两人在茶水间用热水泡了两碗最便宜的袋装红烧牛肉面。浓郁的、带着点工业香精味道的热气升腾起来，暂时驱散了疲惫和饥饿。陆泽宇捧着泡面桶，看着里面软塌塌的面条和几粒微小的脱水牛肉粒，心里一阵悲凉。这就是他拼死拼活想要“引领潮流、定义未来”的代价？一碗三块五的泡面？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陆泽宇以为是工作群，烦躁地划开，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苏念初。

念初：【泽宇哥，还在加班吗？听阿姨说你最近接了大项目很忙。我今晚值夜班，熬了点枸杞排骨汤，清火的，放在你们小区门卫王叔那里了。你回去记得拿一下，热热再喝。别熬太晚。】

下面还附了一张照片，一个熟悉的粉红色保温桶放在门卫室的桌子上。

一股暖流夹杂着更深的愧疚感瞬间涌上陆泽宇的心头。念初总是这样，润物细无声。知道他加班辛苦，知道他不会照顾自己，就默默地做了这些。这份体贴和关心，沉甸甸的，像昨晚家宴上的压力一样，让他感到温暖，却又有些无所适从。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沈明玥的“暴击”之后，这种温柔更显得珍贵，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念初那种“亲情有余，心动不足”的复杂感受。

他回复：【谢谢念初，太麻烦你了。刚开完会，还在加班，估计很晚才能回去。】

念初很快回复：【没事，汤放那里不会坏的。工作要紧，但也注意身体。】后面跟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陆泽宇看着那个微笑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他放下手机，看着眼前飘着油花的泡面，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多，数据终于整理得七七八八，打包发给了锐点那边指定的邮箱。陆泽宇和陈默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在椅子上。

“总算……搞定了……”陈默长吁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脖子，“宇哥，撤吧？再不走，末班地铁都没了。”

陆泽宇点点头，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关机，手机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没有存名字、但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的号码——是房东！

他硬着头皮接通：“喂，张姐？”

“小陆啊，”房东张姐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不耐烦，“这个月的房租，拖了三天了哈！我微信上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怎么回事啊？这个月15号是最后期限，再拖我可要按合同收滞纳金了！”

陆泽宇心里一紧，连忙赔笑：“不好意思张姐，这两天公司加班太忙了，真没顾上看手机！房租我明天！明天一定给您转过去！您放心！”

“行吧，明天啊！说话算话！我这房子地段好，多少人等着租呢！”张姐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但还是带着催促。

“一定一定！谢谢张姐！”陆泽宇挂了电话，感觉后背又出了一层冷汗。房租！他差点把这事忘了！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卡里余额捉襟见肘。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社畜的窘迫感从未如此清晰。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写字楼，夜晚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陆泽宇拒绝了陈默“再续一摊”的提议，他现在只想回家躺尸。挤上末班地铁，车厢里空空荡荡，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头靠着冰冷的车厢壁，闭上眼睛。

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

沈明玥冰冷锐利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批判；

林晚晚清澈的笑容和那张画着旧伞的珍贵速写；

苏念初温柔体贴的微信和放在门卫室的保温桶；

房东张姐催促房租的电话；

还有眼前这望不到头的加班和微薄的薪水……

疲惫、压力、挫败、迷茫，还有对那一点点温暖（林晚晚的速写、苏念初的汤）的贪恋和不舍……各种情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像一片浮萍，在生活的洪流里被冲得七零八落，找不到方向。

“叮咚！”手机又响了一声。

陆泽宇麻木地睁开眼，是陈默发来的微信语音。

点开，陈默那贱兮兮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宇哥！到家没？我跟你说，哥们儿刚才复盘了一下你这两天的遭遇，啧啧，真是跌宕起伏啊！咖啡馆偶遇‘债主’（指借伞的林晚晚），职场遭遇‘杀手’（沈明玥），家里还有个‘青梅’（苏念初）熬汤等你！你这‘三味人生’的开局，够劲儿！看好你哟！”后面还跟了个猥琐的“加油”表情包。

陆泽宇看着手机屏幕，嘴角抽搐了一下，想骂人，却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味人生？

苦涩、辛辣，还有那一丝丝若有若无、却总被现实压力冲淡的…回甘？

他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霓虹染成各种颜色的城市夜景，只觉得前路漫漫，一片混沌。债要还，班要加，三个女人的影子在脑海里交错浮现，而属于他自己的那条路，究竟在哪里？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陆泽宇深吸一口气，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那个需要他支付房租才能暂时栖身的、叫做“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