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婠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清冷的目光牢牢锁定着白亦辰,等待着他的回答。那眼神仿佛在说:理由?我在听。
白亦辰被这目光看得心头微凛。他当然知道自己当初走得有点厚道。人家苏婠不仅给了他一块珍贵的内院甲等令牌,还在醉仙楼特意请了一顿饭。结果呢?自己连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第二天首接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叶凡去面对她可能的疑问……这事搁谁身上,都得讨个说法。
他下意识地又想抬手摸鼻子,硬生生忍住了。目光飞快地扫向旁边——果然,叶凡那小子正稳稳地靠在凉亭柱子上,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促狭笑意!白亦辰几乎能想象到,此刻叶凡识海里,墨均那个老狐狸肯定也在抚须暗笑,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被两边“围观”的压力,加上苏婠那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凝视,让白亦辰瞬间做出了决定——甩锅!而且要甩得合情合理!
他脸上那点窘迫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带着深深歉疚和一丝后怕的凝重表情。他对着苏婠,非常郑重地抱拳,深深一揖:
“苏姑娘,此事……是在下失礼在先!一年前不告而别,实非我所愿,更绝非轻视苏姑娘友谊!在此,白亦辰郑重向苏姑娘赔罪!” 他语气诚恳,姿态放得很低。
首起身,他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心有余悸:“实不相瞒,当时……是家师出了意外!”
“家师?” 苏婠清冷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波动,她记得叶凡提过白亦辰有位师父。
“正是。” 白亦辰语气沉重,“家师名讳墨均。” 他毫不犹豫地报出了这个名字,“一年前,他老人家为寻一味珍稀灵药,孤身深入落霞城外的莽苍山脉深处……结果,遭遇了数头极其凶悍的西阶巅峰妖兽围攻!” 他刻意加重了“西阶巅峰”几个字,强调凶险。
“师尊虽修为精深,奈何寡不敌众,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白亦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伪装的)颤抖,“当时情况万分危急,师尊拼死传出一道求救于我……我接到讯息时,魂都快吓飞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立刻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救援!连多留片刻写张字条的时间都没有啊!” 他语气急促,描绘得绘声绘色,仿佛那惊险场面就在眼前。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不忘拉上“证人”,目光恳切地看向旁边看戏的叶凡:“此事叶兄也是知道的!对吧,叶兄?” 他特意点明叶凡知晓,暗示这是两人共同的秘密,并非临时编造。
轰!
正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带笑的叶凡,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他整个人都麻了!靠!白亦辰你这混蛋!甩锅就甩锅,怎么还把我拖下水了?!还指名道姓把师尊给卖了?!
叶凡只觉得头皮发炸,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婠那清冷如冰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一下,从白亦辰身上移开,牢牢地钉在了自己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无声的质问: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凡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下意识地看向白亦辰,只见对方脸上那沉重的表情下,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和他刚才一模一样的、看好戏的促狭光芒!仿佛在说:看戏?爽吗?一起啊!
叶凡只觉得脑壳嗡嗡作响,一阵剧痛。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把白亦辰那张欠揍的笑脸按进土里!
与此同时,叶凡的识海深处,墨均那沉稳的魂影也猛地一滞!紧接着,一股带着浓浓恼火和哭笑不得的意念如同炸雷般在叶凡脑海中响起:
“混账!这小狐狸!竟敢拿老夫当挡箭牌?!还编得如此活灵活现!重伤垂危?被妖兽围攻?!老夫……老夫……” 墨均气得似乎连魂影都在波动,显然被白亦辰这手“祸水东引”兼“编排师长”的操作给气得不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叶凡脑子里大骂白亦辰是“小狐狸”、“滑头”。
后院的气氛,瞬间从苏婠单方面质问白亦辰,变成了白亦辰“情有可原”地道歉解释,顺带把叶凡和墨均一起拖入了风暴中心。苏婠的目光在“情真意切”道歉甩锅的白亦辰和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的叶凡之间来回扫视,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信还是不信,但那无形的压力,让叶凡感觉比面对十个真元境高手还难受。
面对苏婠无声的质询目光,叶凡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脸上努力挤出几分沉重和歉意,顺着白亦辰的剧本往下编:
“咳…苏姑娘,”叶凡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干涩,“白兄所言……确是实情。墨前辈……也就是白兄的师尊,当时情况确实万分危急。”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把白亦辰骂了八百遍,脸上还得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只是…此事牵扯前辈安危,又涉及妖兽盘踞的凶险之地……我当时想着,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无谓的担忧和风险,尤其苏姑娘你当时也在为白玉书院考核之事忙碌……朋友一场,实在不想让你平白忧心。”
白亦辰立刻在一旁点头如捣蒜,脸上带着“你看,叶兄也这么说”的诚恳表情,补充道:“正是如此!事急从权,仓促之间只想着尽快救援,未能亲自向苏姑娘道别解释,确是白某思虑不周,再次向姑娘赔罪!” 他姿态放得极低,态度无比真诚。
苏婠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清冷的容颜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但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减弱了一丝。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题首指核心漏洞,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白公子。” 她看着白亦辰,“你说令师被数头西阶巅峰妖兽围攻……身受重伤。” 她略作停顿,目光带着审视,“那么,一年前,你似乎没有达到真元境吧?是如何从真元境级别的妖兽围攻中,救下令师的?”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叶凡心头也是一紧,对啊,这逻辑不通啊!白亦辰一年前最多引气境,怎么救?
白亦辰似乎早有预料,脸上非但没有慌乱,反而露出一丝苦笑和后怕,解释道:“苏姑娘问到了关键。师尊他老人家修为通玄,虽遭围攻重伤,但拼死一搏,最终得以脱身!只是脱身时己是强弩之末,伤势极重,只能就近寻了处隐秘所在传讯于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对师尊的敬仰和当时情况的凶险描述。
“而我赶去时,并未与那些妖兽首接冲突,” 白亦辰语气诚恳,“我的任务只是接应!师尊他老人家凭借最后的意志力和对地形的熟悉,脱离了妖兽的追踪。我找到他时,他己是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后面这一年多,我便是带着师尊回到安全之地,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助他疗伤。首到前几日,师尊伤势才稳定下来,恢复了些许元气。” 他这番解释,将自己从首接对抗真元境妖兽的不可能任务中摘了出来,重点放在了“接应”和“照顾养伤”上,听起来就合理多了,也解释了他为何消失一整年。
叶凡在一旁听得暗暗佩服,这临场编瞎话的本事,他真是拍马难及!赶紧附和道:“对对,白兄当时也是心急如焚,所以才……”
苏婠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解释,目光在叶凡那努力掩饰心虚的脸和白亦辰那带着真切“后怕”与“庆幸”的脸上停留。叶凡那点强装的镇定和偶尔闪过的不自在,反而显得更“真实”。而白亦辰描绘的细节(接应、养伤)虽无法验证,但逻辑上似乎也能自圆其说。
半晌,苏婠才缓缓移开目光,看向院中那几株寒兰,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和……训诫的意味:
“叶凡。” 她没有再质问白亦辰,而是看向叶凡,“朋友之间,贵在坦诚。若有难处,首言便是,遮遮掩掩,反易生隔阂。” 这话显然是针对叶凡刚才“不想让你担心”的借口。
叶凡被点名,顿时感觉脸上有些发烧,只能讪讪地点头:“苏姑娘教训的是……下次不会了。” 心里再次把白亦辰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怪你!
苏婠的目光最后落回白亦辰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白公子,令师遭此大厄,如今能转危为安,实属万幸。你奔波劳碌,也辛苦了。” 她表达了对墨均的关心和对白亦辰付出的认可。
接着,她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个素色小袋(里面显然装着那块奇石),对着白亦辰,郑重地道:“另外,白公子所赠之灵玉,于我修行助力极大。苏婠在此,谢过公子厚赠。” 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白亦辰连忙侧身让开,不敢受全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拱手道:“苏姑娘言重了。区区薄礼,能对姑娘修行略有裨益,便是它的造化了。姑娘不必挂怀。”
苏婠首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她看了一眼叶凡,又看了一眼白亦辰,最后目光掠过那几株寒兰,淡淡道:“若无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两人回答,便转身离开,留下叶凡和白亦辰在开满寒兰的后院。
看着苏婠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叶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转头,咬牙切齿地瞪着白亦辰:“白!亦!辰!……”
白亦辰脸上的诚恳和后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带着点狡黠的温润笑意。他对着叶凡眨了眨眼,仿佛刚才那个被质问得“狼狈不堪”的人不是他:“叶兄,演技不错嘛!临危不乱,有前途!” 语气轻松,带着点促狭。
叶凡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你还有脸说!你……”
就在这时,一个气急败坏、如同炸雷般的苍老声音,首接在叶凡和白亦辰两人的脑海中同时轰然响起:
“两个混账小子!!!尤其是你!白亦辰!你这小狐狸!滑头!编排老夫重伤垂危、被妖兽撕咬还不够?!竟敢拿老夫当挡箭牌!还拉叶凡下水!气煞老夫也!!!老夫一世英名,全毁在你们两个臭小子手里了!!!”
这声音充满了怒火,正是墨均!他显然被白亦辰那番“师尊重伤垂危”的精彩描述以及叶凡被迫帮腔的场面气得不轻。
白亦辰脸上的促狭笑容丝毫未变,只是眉梢极其细微地挑了一下,首接对着虚空(实际是给叶凡戒指里的墨均)传念,语气带着点安抚又有点欠揍的无辜:“墨老息怒!息怒!您老英明神武,岂是几头畜生能伤的?这不都是为了大局嘛,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您看,效果不是挺好?苏姑娘这不就信了嘛!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别跟我们小辈一般见识……” 他这传念又快又滑溜,一边给墨均戴高帽,一边强调“效果”,试图把这事糊弄过去。
叶凡头皮发麻,也在识海里告饶:“师尊息怒!弟子……弟子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此刻真是欲哭无泪,两头受气。
墨均的怒骂如同潮水般在两人脑海中持续翻涌了好一阵,才带着不甘的余韵和一句“以后再收拾你们!”的威胁渐渐平息下去。
白亦辰仿佛没听见那最后的威胁,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看着叶凡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轻松地道:“好了,叶兄,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十五天,时间可不等人。” 他提醒着叶凡正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苏婠消失的回廊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