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点。”
张启山被黎簇扯得有些烦躁,眼神一凛,连声音都沉了下去。
黎簇被他吼得心头火起,眉头微皱,一把甩开桎梏在自己手腕的大手,首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虽然气势做的很足,却不难看出他暗戳戳的试探。
张启山也没再逼他,只是冷眼看着,居高临下地欣赏的黎簇可笑的动作。
眼前的少年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但这并不是他可以挑衅自己的理由。
“呵。”
张启山冷笑一声,眼底的寒意更甚,就连齐铁嘴都能明显感觉到的他的不悦。
果不其然,下一秒,腰间的手枪就己经被他握在手中。
咔哒。
清脆的一声响,子弹上膛。
砰!
高速旋转的子弹飞快地射穿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伴着火药灼烧的气息,在黎簇的脸颊旁擦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痕。
殷红的鲜血滴落,再次染红了他的脸颊,蔓延到领口。
从始至终,黎簇连眼睛都没眨,只是倔强地看着张启山,眼底的冷漠几乎要凝成实质。
让人心惊。
脸颊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温热的鲜血流下,连带着半边脸都在发麻。
灼热的子弹飞速运转,掀起表层的皮肉,不断灼烧。
艹!
黎簇咬着牙,撑在地上的手死死攥紧。
他想到这人会开枪,但……
只要再偏一点点,他的耳朵就会当场掉落。
一瞬间,黎簇想到了那句:
“到了长沙的地界,能有什么比我凶?”
妈的,这次底线试探的有点狠啊!
冷汗湿了满背,将他冰凉的身体和薄薄的衣服黏在了一起。
“啊……”
齐铁嘴轻呼一声,有惊讶,但并不多。
准确地来说,张启山突然开枪带给他的惊讶,甚至还没有黎簇怪异的反应让他诧异。
平静,冷漠,甚至有凶狠。
和先前那个幼稚的少年完全不同,更像是一只释放了天性的野兽,眼底闪着嗜血的光芒。
疯子。
齐铁嘴吞了口唾沫,转头看了看旁边毫无表情,只是淡定收回枪的张启山,默默将自己心底冒出来的两个字划掉。
不,小疯子。
至少在他们这群人面前,他还稚嫩得过分。
张启山冷淡地抬眸,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甚至找不出任何一丝的情绪。
依然温热的枪口上移,抵在黎簇被汗水打湿的眉心。
他没功夫和眼前这个小孩胡闹,也不在乎他的死活。
就算他真的跟这列火车有什么关系,死了,也只是让调查麻烦了些。
张启山知道黎簇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白纸。
脑袋后面的枪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很显然,这个小孩嚣张惯了,也被惯坏了。
所以他不打算开玩笑。
“你没有可以向我发脾气的资本,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张启山眼眸微眯。
明明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莫名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的命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死去,不差你一个。
你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字撞在黎簇的心口,泛起惊悚的涟漪,砸得他大脑空空,连瞳孔都跟着失焦,看不清事物。
这人不是无邪,不是汪家人,不是之前伤害过他的任何一类人。
首到这一刻,他才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哪怕是看上去有些怂的齐铁嘴,此刻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任何劝阻的意思。
这里不是新中国。
战火纷飞的时代,这些家伙见识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
和他们相比,无邪都快变成真正“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了。
好在,黎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心底胡乱的悸动渐渐平息,被理智全数取代。
没当场毙了他,说明底线还没踩死,还好。
没死就行。
重重地松了口气,黎簇抿了抿嘴,眨巴着自己酸涩到发疼的眼睛,依然不服气地瞪着张启山。
“我就是个普通的学生,你不给我防毒面具,不就是想让我死在那什么尸毒里面吗?
既然如此,还不如给我个痛快,大不了20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吼着吼着,居然还让张启山听出点委屈的意思来。
“就是就是,佛爷你也不能把我们都当成你啊,人孩子年纪还小呢,哪像我啊,一天到晚被你们折腾。”
眼看着张启山的怒火有那么一丝的缓和,齐铁嘴就嘚卜嘚开始念叨了。
张启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盯着黎簇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抵在黎簇眉心己经上膛的枪。
“副官。”
“是,佛爷。”
张日山恭敬地回答,转头又走出了车厢。
“行了,起来吧。”
等张日山走远,张启山才又将视线放在了瘫坐在地上“撒泼”的黎簇身上,语气生硬。
幸好,黎簇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拍拍屁股很利索地爬了起来。
抿着嘴靠在了一边的棺材上,看天看地就是不愿意看张启山。
仿佛先前倔强着和他对视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张启山感觉自己都要被气笑了。
祖宗脾气。
“佛爷,还剩了一个。”
张日山跑回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自家佛爷嘴角还没收回去的笑容,差点连防毒面具都没拿稳。
“给他戴上。”
“啊?”
我是不是幻听了?
“啊什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张启山脸色一冷,幽幽地看着自己的副官。
“哦。”
被这么瞪了一眼,张日山才回过神来,对着黎簇被血染红的脸,一时不知道从哪下手。
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个手帕,草草地替他擦了血迹,一把将防毒面具扣了上去。
眼见着黎簇终于不再闹腾,张启山也松了口气,转身朝着最后一节车厢走去。
还没走两步,就被一脸严肃的齐铁嘴给拦了下来。
“佛爷,你看这最后一节车厢,和前面的有什么不同?”
张启山听到他的话,立刻停下了脚步。
刚才他被黎簇烦的脑仁疼,压根没仔细去看,现在被齐铁嘴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得有点问题。
和前几节车厢简易的焊接不同,最后一节车厢明显是被重点加固过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不小的问题。
“算命的,别卖关子,你要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一节你就不用进了。”
“佛爷真小看人。”
齐铁嘴轻哼一声,带着几人走出车厢。
站在外面的站台上,指着最后一节异常严实的车厢。
“佛爷你看,咱经过了那么多的车厢,里面大多是同一个墓穴中的棺椁,有些只有裸棺。
从上面的记号来看,应该都是陪葬的副棺,那你猜猜,这主棺到底在哪儿?”
“你的意思是,主棺被他们单独放在了最后的车厢里?”
张启山眸光微闪,看着面前明显不对劲的车厢,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正是。”齐铁嘴眼睛一亮,整个人明显都兴奋了起来。
“佛爷你来长沙也有一段时间了,像房子一样大的棺椁也见过了不少吧。”
齐铁嘴话里的意思,黎簇没听懂,但张启山明显是懂了。
只是犹豫了片刻,张启山就转头对着副官吩咐道。
“车站里所有不姓张的,全都出去。”
张日山点头,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士兵下命令。
黎簇也很自觉,跟着那群不姓张的士兵们就往外跑,被张启山揪着衣领又提了回来。
这回,黎簇甚至能看到他额头上冒起的青筋。
“你又想干嘛?”
嗓音低沉,带着隐隐的怒气。
“我不姓张,我姓黎。”
黎簇耸了耸肩,理首气壮地回应,好像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周围的士兵们都快看呆了,尤其是那群被留下姓张的士兵,看向黎簇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好奇。
张启山阴沉着脸,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似乎下一秒就能捶在黎簇身上。
不过,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只等到了一句。
“我替你爹给你改个姓,从现在开始,你姓张了。”
如此平淡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不讲理的程度,甚至让黎簇也自愧不如。
“凭什么?!”
微亮的晨光下,黎簇看不清张启山那张处在逆光中的脸,只能听到一声低低的轻笑。
“凭我手里有枪,你不听,我就一下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