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台灯在深夜里泛着惨白的光晕,子玉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画面,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沈娜寄来的U盘像枚定时炸弹,那些视频和照片在视网膜上反复灼烧——监控画面里,林鹏领带歪斜、脚步虚浮地揽着沈娜纤腰,后者红裙半敞、发丝凌乱,两人跌跌撞撞撞进宾馆旋转门的瞬间,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她机械地合上电脑,蜷缩进床铺角落,将自己裹进厚重棉被,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伤害。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在黑暗中扭曲变形。子玉不再拉开床帘,任由光线被挡在外面,整个铺位陷入一片死寂的昏暗。她整日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时而盯着天花板发呆,时而抱着膝盖无声落泪。
三餐时间,舍友小柔总会轻声询问:“子玉,一起去吃饭吧?”得到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小柔给她打包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首到彻底凉透,才被小柔默默收走。子玉拒绝进食,水也喝得极少,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圆润的脸颊变得凹陷,眼神愈发空洞无神。
三天后的深夜,小柔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她看见子玉蜷缩在床铺上,身体不住地颤抖。伸手一摸,子玉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听不清的呓语。小柔慌乱地翻找出体温计,39.5度的数字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子玉她发烧了,烧得很严重!”小柔颤抖着拨通紧急联系人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听筒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随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地址发我,马上到!"
深夜的停车场,引擎轰鸣撕裂寂静。刘凯猛打方向盘冲出车库,雨刮器奋力摆动也刮不净挡风玻璃上的雨幕。车载导航机械地报着路线,他却觉得每公里都漫长得可怕,想起她8岁时烧得说胡话的模样,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当他冲进宿舍,看到子玉烧得通红的脸颊和凌乱的模样,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眼眶瞬间泛红。他小心翼翼地将子玉抱起,朝着医院狂奔而去,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医院长廊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刘凯攥着挂号单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子玉身上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额头敷着退烧贴,苍白的脸色让他呼吸一滞。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他缓缓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握住她还插着输液针的手,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哥来了,不怕..."
呼吸科主任张平将最新的检查报告摊在床头柜上时,刘凯正用棉签蘸着水润湿子玉干裂的嘴唇。监护仪的绿光映在两人脸上,把他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诱因找到了,"张平推了推眼镜,声音放得很轻,"持续应激状态下,下丘脑 - 垂体 - 肾上腺轴持续亢奋,导致皮质醇长期超标,吞噬免疫细胞活性。这次上呼吸道感染,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凯的指尖顿在半空,棉签上的水珠滴在被子上洇出小团水渍。他想起昨天子玉在电话里强笑着说"一切都好",眼下的乌青却怎么也掩不住。"怎么照顾?"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始终没从妹妹苍白的脸上移开。
"主要是心理疏导配合药物治疗,"张平翻开医嘱本,"护工我己经安排了特级护理,但...刘董,她更需要亲人陪伴。"他斟酌着措辞,想起刚才查房时,昏迷中的子玉还在喃喃喊着"哥"。
刘凯沉默着点头,伸手轻轻掖了掖子玉的被角。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把他西装上的褶皱照得清晰——这是昨晚从外地飞回来时穿的那身。"护工不用,我自己来。"他掏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这两天行程推掉,重要事情发我邮箱。"
张平看着他在病床边支起折叠桌,把笔记本电脑摊开,却每隔五分钟就伸手探探子玉的额头。上周晨光里,这位在董事会上能让股价波动的董事,正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掉子玉嘴角的药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其实她这个情况..."张平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被刘凯打断。他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股价,指尖却在桌下紧紧攥着子玉的病历:"一切按最稳妥方案来,我有时间。"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发梢,竟显出几分难得的疲惫。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打印机的嗡鸣,子玉缓缓睁开眼,朦胧中看见哥哥伏在折叠桌前签署文件。晨光勾勒出他微驼的背影,衬衫后领己经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
“哥~”她声音沙哑,牵动得输液管微微晃动。刘凯猛地抬头,打翻了手边的咖啡杯,深褐色液体在合同上晕开大片污渍。他却浑然不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掌心贴上她的额头:“还烧不烧?想吃什么?”
“别管我了!”子玉盯着墙角简易行军床,眼眶发酸,“你在这多久了,小熙怎么办。”她扯了扯输液管,“我都这么大了,这有医生护士,不用...”
“小溪没事。”刘凯打断她,打开保温盒的粥,瓷勺在碗边轻轻叩响,“有保姆照顾起居,家教辅导功课。”他的声音突然发闷,“上次你急性肠胃炎,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我开完会赶到医院,你己经在急诊室输了三瓶液。”
子玉望着哥哥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喉结下那温润的玉环,喉咙发紧。记忆突然闪回童年——发烧时他为了安抚迷信的妈妈,把这块玉挂到她脖颈间,和那朦胧间不断更换的冷毛巾。
“公司的事我都远程处理了。”刘凯舀起一勺粥,吹了又吹,“你要是真担心我,就赶紧吃好睡好,快点好起来。”瓷勺递到唇边时,子玉滚烫的泪水砸在枕头上,哽咽道:“ 好,我自己来。”她听话地吃下一小碗粥,又说:“哥,我没事了,你快忙去吧,药水滴完我自己能回去。”哥哥给她递过水:“今天的时间都安排出来了,你再睡会,能不能出院得听医生的。”
玉兰花瓣掠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小溪架着卡通框眼镜,指尖在平板上飞速滑动代码,突然用标准的美式发音开口:“Auntie,压抑情绪可不是健康的心理管理方式哦。”他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动态脑科学模型,“杏仁核持续过载会损伤前额叶,就像强行超频的CPU迟早要宕机。”
子玉僵在原地,刘凯擦拭眼镜的动作也顿住。男孩合起作业本,像模像样地二郎腿:“爸爸上周还和我聊过,人类需要表达脆弱。”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半开的心理学科普文章,“东方人总喜欢说‘没事’,但情绪就像弹簧,压得越紧反弹越痛。”
刘凯轻笑出声,将切好的牛油果沙拉推到儿子面前:“看来哈佛早教课没白上。”他转向子玉,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兄长的了然,“除了林鹏,还有谁能让你这样?”见妹妹别过脸,他索性摊开底牌,“你手机屏保从桂花树换成了空白,可不是因为审美变化。”
小溪往嘴里塞了块牛油果,含混不清地说:“Attat theory(依恋理论)讲过,结束一段关系就像删硬盘数据,格式化反而容易崩溃。”他突然掏出平板电脑,调出一段TED演讲,“看这个心理学教授说的,允许自己悲伤也是种Self-passion(自我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