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ICU里的名字与父亲的指纹
滨海市第一医院，ICU隔离区。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混合着仪器低沉的嗡鸣和液体滴落的轻响，形成一种冰冷而压抑的节奏。厚重的玻璃墙外，裴之衡、陈默、刘队、苏晚晴和林笑笑如同困在笼中的猛兽，焦灼地徘徊。目光穿透玻璃，死死锁定在病床上那个被各种管线缠绕的身影上——老海。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生命的绿色曲线依旧微弱而平稳地起伏，但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氧气面罩下，老海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毫无血色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干裂的嘴唇偶尔会极其轻微地翕动一下，仿佛在无声地挣扎。
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团队刚刚结束又一次会诊。领头的张教授摘下口罩，神情凝重中透着一丝谨慎的乐观：“脑部CT显示，血肿吸收情况比预期好。颅内压稳定下来了。自主神经反射有恢复迹象。现在…就看他的求生意志和外界刺激了。苏醒…有希望，但时间不确定。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还需要很久。”
“张教授，能不能…想办法刺激他一下？问个名字！就一个名字！”刘队压低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急切，“这关系到几条人命和一个天大的案子！”
张教授眉头紧锁，看了看玻璃墙内昏迷的老海，又看了看外面这群几乎要把玻璃瞪穿的人，最终叹了口气：“只能尝试非常轻微的听觉刺激。绝对不能触碰病人！不能造成任何情绪剧烈波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不能保证有效。”
“明白！我们只需要问一个问题！”裴之衡立刻接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问他：‘谁的手指能打开U盘？’ 或者，‘深蓝S的钥匙是谁？’ 就这一句！重复问！”
张教授点点头，对身边的护士长低声交代了几句。护士长戴上口罩和手套，轻轻推开ICU的隔离门，走了进去。她走到老海的病床边，弯下腰，凑近老海的耳边，用极其轻柔、如同耳语般的声音，清晰地重复着：
“老海…老海…能听见吗？…谁的手指能打开U盘？…‘深蓝S’的钥匙是谁？…谁的手指？…”
声音透过玻璃墙的传声器，微弱地传到外面。裴之衡等人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死死盯着老海的脸和心电监护仪。
一秒…两秒…三秒…
老海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弱的呼吸和心电曲线。
护士长耐心地重复着问题。
十秒…二十秒…
依旧死寂。
一股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护士长准备放弃，首起身的瞬间！
老海那搭在床边、缠着监护指套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弹动了一下！
紧接着！心电监护仪上那平稳的绿色曲线！陡然出现了一个尖锐的波峰！心率瞬间从60飙升至85！
“有反应！”护士长惊呼出声，声音都变了调！
“快！继续问！”张教授立刻对着话筒低吼。
护士长强压激动，再次凑近老海耳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更加清晰：“老海！谁？！谁的手指能打开U盘？！‘深蓝S’的钥匙是谁？！告诉我名字！”
玻璃墙外，所有人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裴之衡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陈默的眼镜片后目光如炬！苏晚晴捂住了嘴！林笑笑瞪大了眼睛！
病床上，老海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向护士长声音的方向偏转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氧气面罩下，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有千钧重物压在喉咙，要冲破那层昏迷的屏障！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腹部的伤口绷带！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老海！坚持住！说出来！那个名字！”护士长的声音带着鼓励和急迫。
“嗬…嗬…”老海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仿佛在与无形的枷锁进行着殊死搏斗！心电曲线疯狂地上下跳动！
终于！
在所有人几乎窒息的注视下！
老海那颤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吐出了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声音太小，太模糊，隔着氧气面罩和玻璃墙，根本无法听清！
“他说什么？！”刘队急得差点砸玻璃。
“没听清！”护士长也急得额头冒汗。
裴之衡的心沉到了谷底！只差最后一步！难道要功亏一篑？！
“唇语！看唇语！”陈默突然低吼一声，指着老海的嘴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老海那不断颤抖、努力开合的嘴唇上！裴之衡更是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在那模糊的唇形上！
老海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再次做出了一个口型！那是一个清晰的、需要嘴唇用力抿起、然后微微向两侧拉开的动作——是发“P”音的口型！
紧接着，是第二个音节！嘴唇张开，舌尖抵住上齿龈，然后迅速弹开——是“ei”音！
P…ei…裴？！
裴之衡的脑子“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死死盯着老海的嘴唇！
第三个音节！嘴唇再次做出一个明显的、需要下颌用力下压的动作——是“ji”音？！
裴…ji…建国？！
不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裴之衡！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就在这时！
老海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那颤抖的嘴唇，无比艰难地、却清晰地，做出了最后一个口型——嘴唇张开，舌尖抵住上齿龈，然后向下压，形成一个扁平的“an”音！
ji…an…建？！
裴…建？！
裴之衡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苏晚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裴…建…”护士长也终于辨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失声叫了出来，“裴建国？！”
“轰——！”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ICU隔离区外炸响！
陈默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刘队脸色剧变！苏晚晴和林笑笑更是彻底呆住，捂住了嘴巴！
裴建国！
能打开U盘、开启“深蓝S”终极秘密的生物密钥指纹…竟然是裴之衡的父亲，裴建国本人的？！
这怎么可能？！
如果裴建国是“深蓝S”的核心掌控者，他为什么要留下密码本？为什么要保护U盘？为什么会在书房留下那张警告纸条？又为什么…会失踪？！
巨大的矛盾和混乱，如同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了裴之衡的心脏！父亲…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嘀嘀嘀！嘀嘀嘀！”
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曲线疯狂地向下俯冲！血压数值也在飞速下降！
“不好！病人情况急剧恶化！室颤！快！除颤仪！肾上腺素！”张教授脸色大变，对着话筒狂吼！
ICU内瞬间乱成一团！医护人员如同上了发条般冲了过去！除颤仪被推来，电极片贴上老海的胸膛！
“Clear！”
“砰！”老海的身体被电流狠狠弹起！
心电监护仪上的首线依旧！
“加大能量！再来！”
“砰！”又一次电击！
……
玻璃墙外，裴之衡看着里面医护人员拼尽全力的抢救，看着父亲的名字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混乱，再看着老海那在电击下不断抽搐、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身体…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发！
真相的碎片刚刚拼凑出一个骇人的轮廓，唯一的知情者却可能就此长眠！
他猛地推开苏晚晴搀扶的手，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玻璃墙内，对着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穿透了抢救的嘈杂，带着一种泣血的绝望和最后的恳求：
“老海——！坚持住！告诉我！裴建国在哪？！他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