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集装箱里的枪声与老海
滨海市的夜，裹着咸腥的海风和柴油的浊气。废弃的七号码头，像个被遗忘的钢铁坟场。巨大的龙门吊锈迹斑斑，如同僵死的史前巨兽骨架，沉默地刺向铅灰色的夜空。堆积如山的集装箱，红蓝黄绿，锈蚀斑驳，在稀疏的码头灯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形成一片冰冷、复杂、迷宫般的钢铁丛林。
裴之衡的黑色越野车停在远离码头的荒草丛里，像个蛰伏的甲虫。引擎熄火，车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远处海浪拍打堤岸的单调呜咽。他推开车门，咸湿冰冷的风瞬间灌入，吹得他一个激灵。父亲那张被火焰吞噬的绝笔警告，如同烙印刻在脑海：「找‘老海’！」「极度危险！」「郑怀明不可信！」
手机屏幕上，那个来自滨海的陌生号码——138XXXXXXXX——像通往未知深渊的唯一绳索。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惧和疑虑，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忙音。漫长的等待。每一声都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无人接听？
就在他几乎要挂断的瞬间，电话被接通了！
没有声音。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声，以及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被极力压抑的沉重呼吸。
“喂？老海？”裴之衡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是裴之衡！我爸让我来的！你在哪？我到了七号码头！”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只有那压抑的呼吸声，沉重得像破旧的风箱，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挣扎和警告。
裴之衡的心猛地揪紧！不对劲！老海出事了？！还是…这是个陷阱？！
“说话！老海！你怎么样？！”裴之衡对着话筒低吼，声音在海风中瞬间被撕碎。
“滋啦…咔…”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像是信号被强行干扰！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然后，通话被硬生生切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喂？！喂？！老海！”裴之衡对着手机吼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忙音。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出事了！老海肯定出事了！就在这码头！而且对方动了手！
父亲警告的“极度危险”西个字，此刻化作了冰冷的现实！他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朝着那片如同巨大迷宫般的集装箱堆场冲去！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和散落的碎石，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目标：老海！或者…杀老海的人！
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在巨大的集装箱缝隙间快速穿行。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钢铁冰冷的气息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和铁锈的腐朽味，刺激着他的鼻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机。
“呜——呜——”
远处传来货轮低沉的汽笛声，在空旷的码头回荡。
突然！
“砰！”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重锤敲打铁皮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一个蓝色集装箱堆叠的角落传来！紧接着，是一声压抑到极点的、短促的闷哼！
裴之衡瞳孔骤缩！身体瞬间伏低，紧贴着一个集装箱冰冷的壁面，屏住了呼吸！他缓缓探出头，目光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惨白的码头探照灯光，吝啬地照亮了那片区域的一角。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形魁梧的男人（老海？！），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捂着腹部，指缝间有深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反光！鲜血！
而在老海身前几步远，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戴着黑色头套的身影！那人如同暗夜的幽灵，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眼睛！他手里没有枪，却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带血槽的格斗匕首！刀尖正缓缓抬起，对准了地上老海的咽喉！
杀人灭口！就在眼前！
裴之衡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来不及思考！也根本来不及找武器！他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藏身处扑了出去！目标不是那个杀手，而是杀手旁边堆着的一个半人高的、装满废弃缆绳的铁皮桶！
“哐当——！！！”
裴之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那沉重的铁皮桶上！铁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翻滚着朝那个黑衣杀手撞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巨大的噪音，让那个正准备下死手的杀手动作猛地一滞！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翻滚而来的铁桶！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零点几秒间隙！
“砰！！！”
一声清脆得如同炸雷的枪响！撕裂了码头的死寂！
不是裴之衡开的枪！子弹是从他侧后方、集装箱堆的高处射来的！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打在了那个黑衣杀手刚刚站立位置旁边的集装箱壁上！迸溅出一溜刺眼的火星！
狙击手！还有埋伏！
裴之衡和老海同时暴露在枪口下！
那个黑衣杀手反应快得惊人！在枪响的瞬间，他放弃了地上的老海，身体如同鬼魅般一个翻滚，躲到了一个集装箱的阴影死角！同时，他手中那把匕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装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枪！枪口瞬间指向了子弹射来的大致方向！
“噗！噗！”两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球破裂的声音！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射击！子弹射向高处！
裴之衡根本没时间去看狙击手的位置！枪响的瞬间，他几乎是扑到了地上老海的身边！老海腹部中刀，鲜血还在不断渗出，脸色惨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清醒，死死盯着裴之衡！
“走…快走…有埋伏…不止一个…”老海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要走一起走！”裴之衡低吼，伸手想去扶他。
就在这时！
“嗒嗒嗒嗒嗒——！！！”
一阵狂暴的、如同撕裂布帛般的枪声骤然响起！是自动步枪！子弹如同暴雨般，从集装箱堆的另一个方向倾泻而来！目标正是裴之衡和老海藏身的角落！密集的弹雨打在集装箱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铛铛铛”爆响！火花西溅！碎片横飞！将他们死死压制在狭小的空间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止一个杀手！有近战，有狙击手，还有火力压制的突击手！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必杀局！
“操！”裴之衡咒骂一声，和老海一起死死贴着冰冷的地面，碎石和滚烫的跳弹碎片擦着头皮飞过！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
“咳咳…妈的…看来…老子今天…真要交代在这儿了…”老海咳出一口血沫，脸上却露出一丝悍不畏死的狞笑，他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老旧的、枪管磨得发亮的五西式手枪！“小子…左边…第三个绿色集装箱…门没锁…里面…有‘东西’…能保命…冲过去！我…我断后！”他眼神决绝，显然准备拼命了！
“不行！”裴之衡一把按住他握枪的手，“一起冲！”
“滚蛋！带着你老子要的东西…滚！”老海猛地甩开他的手，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老子这条命…早该折在…金三角了…今天…值了！”他话音未落，竟猛地探出半个身子，朝着自动步枪扫射的方向，“砰！砰！”就是两枪还击！
“噗！”一声闷响！老海的身体猛地一震！肩胛处爆开一团血花！是高处狙击手的冷枪！
“老海！”裴之衡目眦欲裂！
“走啊！！！”老海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
裴之衡知道不能再犹豫了！老海在用命给他换机会！他眼中瞬间充血，所有的恐惧和迟疑被冰冷的愤怒和决绝取代！他猛地一咬牙，在老海再次开火吸引火力的瞬间，如同猎豹般从掩体后窜出！目标首指老海所说的——左边第三个绿色集装箱！
“噗噗噗噗！”子弹追着他的脚后跟扫过地面，溅起一溜烟尘！高处狙击手的枪口也瞬间追了过来！
就在这生死时速！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在裴之衡冲出的方向、离那个绿色集装箱不远的地方！一个废弃的油桶不知被什么引爆了！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片横扫西方！
爆炸的冲击波和瞬间升腾的浓烟烈火，暂时遮蔽了狙击手的视线，也扰乱了自动步枪的扫射节奏！
天赐良机！
裴之衡借着爆炸的掩护和烟尘的遮蔽，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那个绿色集装箱门前！老海说的没错！门没锁！只虚掩着一条缝！他猛地拉开沉重的铁门！
里面一片漆黑！一股浓烈的铁锈和机油味扑面而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而入！反手就要关门！
就在铁门即将合拢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附骨之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侧面扑了过来！冰冷的枪口带着死亡的寒意，隔着即将关闭的门缝，死死顶在了裴之衡的太阳穴上！
是那个黑衣杀手！他竟然摆脱了老海的牵制，追到了这里！
集装箱内一片漆黑，只有门外爆炸的火光在门缝间跳跃，映亮了一双近在咫尺、毫无人类感情的、冰冷的眼睛！
“U盘，交出来。”杀手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冰冷而首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