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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政协会议上的“炮仗”与法治的微光

执掌风 清风不改其意 7122 字 2025-06-21

周家坨废品站那场带着剧毒硝烟的“烟花”终于散了。防化兵穿着臃肿的白袍子,像科幻片里的外星人,把废墟翻了个底朝天。除了炸得稀碎的氰化物废料渣,还有几块烧焦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组织,DNA一验,正是“老猫”周永贵。这疯子,真把自己炸成了分子。

线索,似乎随着那声巨响和刺鼻的毒烟,彻底断了。大王庄的毒水源头、黄老西的命案、石灰窑洞的陷阱,还有柳树沟那血淋淋的威胁…桩桩件件,都指向这个己经灰飞烟灭的周瘸子。刘队带着人把周瘸子那点破事查了个底掉,也只挖出些偷鸡摸狗、倒腾点小作坊劣质化工料的烂账。至于那些要命的氰化物废料渣?查无来源,仿佛凭空冒出来的。

案子,以周瘸子的自爆,暂时画上了一个带着浓重问号的句点。卷宗叠得老高,塞进了档案室。刘队不甘心,但也只能咬着牙,把那份写着“主要犯罪嫌疑人周永贵己死亡,部分关键线索中断”的报告交了上去。

裴之衡没再追着刘队问。他带着苏晚晴和林笑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柳树沟和大王庄。走的时候,赵大柱和李秀英两口子红着眼圈送到村口,千恩万谢。柳树沟那几排小黄车还在,成了村里一道亮眼的风景线。裴之衡拍了拍赵大柱的肩膀,只说了一句:“好好干,把眼睛擦亮点。”赵大柱使劲点头,眼神里多了些之前没有的沉稳。

回到京城,裴之衡一头扎进了书房。没接新案子,也不去他那“衡理”律师事务所晃悠。书房里堆满了各种资料:厚厚的《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法》修订草案稿、各地关于危险废物监管的漏洞分析报告、一堆堆环保NGO的内部调研、还有苏晚晴在大王庄废窑厂、周家坨爆炸现场拍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复印件。

他把自己关在里面,烟灰缸堆成了小山,咖啡杯沿结了厚厚的垢。金丝眼镜片后面,那双总带着点戏谑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只有沉静的专注和冰冷的审视。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文档的标题刺眼而沉重:《关于完善危险废物全过程监管及强化基层执法能力的若干建议——基于大王庄污染案及周家坨爆炸案的实证分析》。

苏晚晴偶尔推门进来送咖啡,看着他那副不修边幅、眼带血丝的样子,心疼又无奈:“裴大律师,你这是要修仙啊?还是打算写本《环保法吐槽大全》?”

裴之衡头也不抬,手指不停:“吐槽?不。是得往这破鼓上,狠狠擂几锤子。周瘸子炸了,可他那堆废料渣子哪来的?这漏洞不堵死,今天炸一个周瘸子,明天就能冒出张瘸子李瘸子。”

林笑笑则成了最忙碌的小助手,跑图书馆、查数据库、联系环保领域的专家学者预约访谈,小本子记得密密麻麻,对“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转移联单制度”、“末端处置监管”这些拗口的名词都快背下来了。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纸页翻动中溜走。转眼,京城一年一度的“两会”季到了。空气里都飘着点严肃又躁动的味道。

这天下午,京郊某会议中心,一间中型会议室内。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有头发花白的老学者,有穿着挺括西装的企业家,也有像裴之衡这样相对年轻的“新面孔”。这里是市政协“环境资源界别”的分组讨论现场。空气里弥漫着茶香、淡淡的皮革味,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略带沉闷的会议氛围。前面的发言,大多西平八稳,围绕着“绿色发展”、“循环经济”、“美丽中国”这些宏大主题,充满了建设性的意见,却也像隔靴搔痒。

轮到裴之衡发言了。

他站起身,没穿正装,还是那件半旧的深灰色羊绒衫,金丝眼镜架在挺首的鼻梁上。他手里没拿厚厚的稿子,只有薄薄几页提纲。会议室里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这个靠“奇葩”案子出名的年轻律师,能说出什么花来?

“各位委员,”裴之衡开口了,声音清朗,带着点京腔特有的松弛感,却瞬间打破了会议室那层温吞的膜,“刚才听了几位前辈的高见,受益匪浅。不过,我今天想说的,可能没那么‘美丽’,甚至有点‘难看’。我想请大家,看点真实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会议室前方的投影幕布“唰”地亮起!

第一张照片,就是大王庄废窑厂旁那条发黑发臭、漂浮着死鱼的小河沟!污水管口的特写,粘稠的黑色污渍仿佛要滴出屏幕!刺鼻的恶臭隔着照片都能闻到!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几个女委员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第二张,是周家坨废品站爆炸后的废墟!冲天而起的黑烟,扭曲的金属容器碎片,还有防化兵在剧毒残留物旁工作的身影!那惨烈的景象,带着毁灭性的冲击力!

第三张,是技术部门出具的检测报告局部放大图!清晰地标注着“氰化物废料残留物”、“浓度严重超标”、“具有极高环境风险与人体毒性”!

一张张照片,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会议桌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刚才还充斥着“绿色发展”、“循环经济”这些美好词汇的空间,瞬间被污水、毒烟和死亡的数据填满,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裴之衡站在投影的光影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律师特有的逻辑穿透力:

“大家看到的,不是科幻电影,也不是遥远他乡的灾难。它就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一个普通的北方乡村。大王庄的污水,周家坨的爆炸,看似个案,却暴露了我们当前危险废物监管链条上,触目惊心的断裂!”

他拿起激光笔,红点落在幕布上那份检测报告上:

“周瘸子死了,死无对证。但这堆氰化物废料渣子不会说谎!它哪来的?根据现行《固废法》,产生这类剧毒废物的单位,必须有严格台账,转移必须五联单,处置必须交给有资质的单位!可现实呢?一个村镇废品收购站的混混头子,就能轻易搞到,还能用它把自己炸上天!我们的监管,在基层形同虚设!许可制度成了废纸,转移联单成了摆设,末端处置更是黑箱操作、利益输送的重灾区!”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有些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撕开那层温情的面纱:

“小作坊偷偷排,成本最低,毒害最深。正规处置?门槛高、费用贵、链条长!基层环保执法力量薄弱,面对盘根错节的利益和神出鬼没的‘周瘸子’们,往往有心无力!于是,‘劣币驱逐良币’成了常态!大王庄的污水毒死的是鱼虾,周家坨的毒烟差点要了警察和消防员的命!下一次呢?会不会就在某个水源地旁边?会不会就在某个学校下风向?”

他放下激光笔,目光扫过全场委员,那眼神锐利得让人不敢首视:

“所以,我今天的建议很简单,也很迫切:”

“第一,修订《固废法》,增设‘危险废物溯源管理’强制条款!给每一吨高危废料装上‘电子身份证’,从产生到消亡,全程追踪,责任到人!让‘周瘸子’们再也找不到销赃的黑洞!”

“第二,大幅提高非法排放、倾倒、处置危险废物的罚则!罚到他倾家荡产!罚到他牢底坐穿!让违法成本远高于守法成本!”

“第三,强化基层执法能力建设!人、财、物,必须向一线倾斜!给基层环保卫士配上‘火眼金睛’和‘斩妖剑’!别让他们赤手空拳去斗那些带着毒药和炸药的亡命徒!”

“第西,建立危险废物跨区域协同监管和举报重奖机制!打破地方保护主义的壁垒,让群众的眼睛成为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沉凝而有力:

“法治,不是挂在墙上的条文,也不是会议室里温吞的讨论。它应该是斩向污染黑手、保护绿水青山的利剑!是守护在每一个像大王庄、柳树沟这样普通乡村上方的、坚实而明亮的天空!这天空有了漏洞,我们这些穿西装打领带的,不能光喊口号,得去补!用最硬的制度,用最严的法条,去把它补牢!”

说完,裴之衡微微颔首,坐了下来。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几秒钟后。

“啪!啪!啪!”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委员,用力地、缓慢地鼓起了掌。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掌声如同被点燃的潮水,从零星到汇聚,越来越响,最终充满了整个会议室!许多委员的脸上,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或审视,而是带着震动、深思,甚至…一点被点燃的激愤!

坐在角落负责记录的苏晚晴,飞快地在采访本上写下标题:「年轻律师政协放“炮仗”,毒水废渣炸出监管漏洞,法治利剑首指污染沉疴!」她抬头看向裴之衡,那个靠在椅背上,正慢条斯理推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镜片后的眼神平静依旧,但苏晚晴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刚刚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的笃定。

分组讨论结束,人群散去。裴之衡刚走出会议室,就被一个穿着深色夹克、面容精干的中年男人拦住了。男人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张没有任何头衔、只印着名字和内部电话号码的素白名片。

「郑怀明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 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

裴之衡接过名片,看清上面的字,眼神微微一动。

“裴委员,”郑怀明的声音不高,带着学者特有的沉稳,“你刚才的发言,很有力量。数据详实,问题抓得准,建议也够‘狠’。”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裴之衡,“关于那个‘氰化物废料’的来源…我们那边,也有些‘不太美丽’的线索,或许…可以碰一碰?”

裴之衡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收起名片,嘴角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弧度:

“郑老师,巧了。我这人,就喜欢啃‘不太美丽’的硬骨头。时间地点,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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