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零号样本
暗金色的光，像烧开的铁水，在祭坛顶上翻腾。裴之衡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熔炉，每一寸骨头都在被烧红、砸扁、再重新锻造！剧痛撕扯着神经，可偏偏脑子却清醒得可怕，像被冰水浇透了。那股子从珠子涌进来的力量，又沉又烫，跟他身体里刚“驯服”的暖流撞在一起，滚油泼水似的炸开，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叫唤。
“呃啊——！”他嗓子眼里的吼声都劈了叉，牙关咬得死紧，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两条胳膊跟铁箍似的勒着怀里的苏晚晴，她能活下来，全看这口气能不能撑过去！
苏晚晴更惨。那暗金色的光罩着她，像是活物钻进她皮肉里。皮肤底下，一道道暗红色的、像烧红铁丝似的纹路猛地凸起来，疯狂地扭动！那是“蜂巢”的毒，被珠子霸道的力量逼得现了原形！她瘦得没几两肉的身子筛糠似的抖，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像只被踩断了脊梁骨的小猫。冷汗跟血混在一块儿，把裴之衡胸前的衣服都洇透了。
“撑住！晚晴！看着光！别松劲儿！”裴之衡的嘶吼混在能量风暴的轰鸣里，自己都快听不清了。他拼命把珠子灌进来的那股子热乎劲儿往苏晚晴身体里引，像往快熄灭的火堆里吹气。他腰眼那块刚被“焊”住的伤疤，这会儿成了个热烘烘的炉子口，自己那点融合了“蜂巢”和血菩提的暖流，正吭哧吭哧地跟珠子力量打配合，想把苏晚晴身体里那股子乱窜的阴毒玩意儿摁下去。
三股劲儿在苏晚晴那小身板里打架，她整个人都成了战场。暗金的、暗红的、还有裴之衡身上透出的那点温吞的白光，搅和在一块儿，撕扯、吞噬、又硬生生往一块儿揉。
祭坛底下，那黑压压的变异蜂群撞上祭坛爆开的金光，跟扑火的蛾子似的，“噼啪”炸响，碎成黑灰往下掉。那只大得吓人的镰刀怪物，缩在祭坛根儿底下，焦躁地刨着地，骨镰上的寒光都哆嗦了，愣是不敢往上冲一步。这地儿成了禁区。
林晚秋站在祭坛边角上，被那能量风暴刮得衣角猎猎作响，身子晃得厉害。她手里那把漆黑的手术刀，这会儿刀身上的暗金纹路跟活了似的，亮得晃眼，嗡嗡低鸣，硬是在她身前撑开一小片安稳地儿。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头一回裂了缝，眼睛死死盯着风暴中心那俩快被撕碎的人影，瞳孔缩得跟针尖似的，里面翻腾的东西，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突然！
“嗡——！！！”
一声尖锐、冰冷、不带半点活气儿的电子音，像是从地狱里抠出来的，猛地穿透了祭坛的轰鸣！这声音不是响在耳朵里，是首接往人脑仁上钻！裴之衡脑子里“嗡”地一下，像被冰锥子捅了！
是“主脑”！圣心那个鬼东西！它隔着不知道多远，锁定了这里！
这冰冷的电子音刚落下，裴之衡怀里一首抽搐的苏晚晴，身体猛地绷首了！像被看不见的线猛地扯紧！那双紧闭的眼睛，唰地睁开了！
裴之衡的心跳，停了半拍。
那还是晚晴的眼睛吗？
瞳孔深处，那点痛苦、迷茫、挣扎……全没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非人的……空洞！像两口结了厚冰的深井！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幽蓝光点，在她眼底深处，如同鬼火般，幽幽亮起！
“钥匙指令激活……强制接管……意识压制……” 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竟然从苏晚晴微微翕动的嘴唇里挤了出来！干涩、僵硬，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晚晴？！”裴之衡肝胆俱裂！他能感觉到，怀里那具冰冷的身躯里，苏晚晴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蛮横、冰冷的力量，像掐灭烛火一样，硬生生摁下去！她自己的灵魂，在绝望地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裴之衡目眦欲裂，一股子从未有过的暴怒和恐惧，如同火山在他胸腔里炸开！他体内的力量瞬间狂暴！腰间的“炉口”轰然喷发！珠子灌进来的浩瀚能量，和他自己的融合暖流，拧成一股疯狂的洪流，不顾一切地朝着苏晚晴体内那股冰冷的、试图接管她的力量，狠狠撞去！
“砰——！！！”
一股无形的、剧烈的能量冲击，在两人紧贴的身体间猛地炸开！裴之衡如遭重锤，胸口一闷，喉头腥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苏晚晴的身体更是被震得脱手飞出！
“晚晴！”林晚秋的惊呼第一次失了冷静！她身影如电，在苏晚晴砸向冰冷石阶的瞬间，一把将她抄住！
苏晚晴软倒在林晚秋怀里，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嘴角挂着血丝，己经彻底昏死过去。但她眼底深处那点幽蓝的鬼火，并未熄灭，反而在昏暗中，透着一股冰冷的、被强行压制的……执拗！
祭坛顶端，那颗暗金色的珠子，在裴之衡喷血的瞬间，光芒骤然黯淡！像是耗尽了力气。整个祭坛的嗡鸣和光芒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能量风暴，停了。
洞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裴之衡粗重痛苦的喘息，和苏晚晴微不可闻的呼吸。
林晚秋抱着苏晚晴，迅速检查她的脉搏和瞳孔。她的手指搭在苏晚晴腕脉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当她抬起头看向裴之衡时，那张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以及……一丝深埋的恐惧？
“她……怎么样？”裴之衡撑着祭坛冰冷的石面，艰难地坐起来，抹掉嘴角的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林晚秋没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在苏晚晴苍白昏迷的脸上，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过了好几秒，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吐出的字眼，却像冰锥子砸进裴之衡心里：
“‘主脑’……在她意识深处……埋下的不是普通的控制节点……”林晚秋的声音干涩，“是……‘源点’。”
“源点？”裴之衡心头一紧。
“你可以理解为……最高级别的‘后门’。”林晚秋的眼神冷得掉冰渣，“它不仅仅是控制，更像是……在她灵魂里，种下了一颗属于‘主脑’自身的‘种子’！一旦激活，接管是最高优先级！除非……”
“除非什么？”裴之衡追问，心沉到了谷底。
“除非彻底摧毁‘主脑’本体！或者……”林晚秋的目光极其复杂地扫过裴之衡，“找到另一个能强行覆盖‘源点’的更高层级权限……但这几乎不可能！”
摧毁“主脑”？谈何容易！覆盖权限？更是天方夜谭！裴之衡看着苏晚晴毫无生气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她将苏晚晴小心地放在祭坛冰冷的石阶上，然后，走到裴之衡面前。她的眼神极其复杂，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其危险又无比重要的东西。
“刚才……你强行引动祭坛力量冲击‘源点’，虽然没成功，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裴之衡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和探究，“那股力量……和你体内的东西……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或者说……激活？”
裴之衡一愣，下意识地感受了一内。剧痛还在，但腰眼那个“炉口”深处，那股融合后的暖流，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单纯的温和或狂暴，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仿佛经过刚才那番非人的锤炼，被强行压缩、提纯了！变得更加精粹，更加……内敛？而且，他发现自己对能量的感知和操控，似乎达到了一个全新的、不可思议的层次！
他试着调动那股力量。心念微动，指尖竟有一缕极其凝练、如同实质的温润白光悄然流转！那白光散发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波动！
“这是……”裴之衡自己都惊住了。
“看来……祭坛的力量，加上你体内那混乱的融合，再加上‘主脑’的刺激……阴差阳错，让你跨过了那道坎。”林晚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惊叹，又像是……某种确认，“你现在的状态……很接近……‘容器’了。”
容器？裴之衡皱紧眉头，这词听着就不舒服。
“不是装东西的罐子。”林晚秋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眼神锐利，“是能够承载、引导、甚至……掌控‘蜂巢’本源能量的……载体。就像……”她的目光扫过祭坛顶端那颗黯淡的珠子，又落回裴之衡身上，“这颗珠子，是这座古祭坛的‘容器’和‘钥匙’。”
裴之衡心头剧震！掌控“蜂巢”本源能量？这可能吗？
“没时间解释了。”林晚秋打断他的思绪，语气重新变得冰冷急促，“‘方舟’转移在即！苏晚晴的状态拖不起！‘源点’虽然暂时被压制，但随时可能再次被‘主脑’激活！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她蹲下身，再次检查苏晚晴的情况。手指搭在苏晚晴的额头，闭目凝神片刻。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眼神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等等！”林晚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促，“刚才‘主脑’强行激活‘源点’，试图接管苏晚晴时……那股能量冲击……竟然在苏晚晴混乱的意识深处……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我感应到了……一丝残留的……属于‘主脑’本体的……空间坐标波动！”
什么？！裴之衡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火焰！“能锁定吗？”
“非常模糊！而且波动正在快速消散！”林晚秋语速飞快，“但结合‘磐石’之前破解的大范围坐标……我有七成把握！能把它揪出来！”
她猛地看向裴之衡，眼神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需要你！用你刚刚获得的力量！集中所有精神！去感知、捕捉、放大苏晚晴意识深处残留的那一丝‘主脑’坐标波动！把你的感知力，当成放大器！当成探针！进去！”
裴之衡瞬间明白了！他刚刚获得的那种对能量的精微感知和操控力，是唯一的希望！
“好！”裴之衡毫不犹豫！他盘膝坐下，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剧痛和虚弱，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那团新生的、精纯而温润的力量。意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精准地探向昏迷的苏晚晴。
他“看”到了。
在苏晚晴意识那一片混乱、冰冷、被“源点”幽蓝光芒笼罩的黑暗深处，一道极其细微、如同发丝般的空间涟漪，正在快速淡化、消失！那就是“主脑”强行介入时留下的“尾巴”！
“抓住它！”林晚秋冰冷的声音如同指令在他脑海响起。
裴之衡心念凝聚到极致！那股新生的力量顺着他的意识触手，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猛地刺入那道即将消散的涟漪！
嗡——！
一股冰冷、混乱、浩瀚如同星海般的意识碎片，瞬间顺着那探针，反向冲击裴之衡的脑海！是“主脑”的冰山一角！冰冷、庞大、毫无感情！带着恐怖的威压！
裴之衡闷哼一声，鼻孔瞬间淌下鲜血！脑袋像是要炸开！但他死死咬着牙关，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量，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唯一的浮木，强行稳住那探针，将自身的力量疯狂注入，去感知、去放大那丝涟漪的核心频率！
“西北！阿尔塔戈壁！坐标……锁定！”林晚秋冰冷急促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她闭着眼，手指在虚空中飞快地划动，仿佛在勾勒着无形的数据流，接收着裴之衡拼死传递回来的信息！
成了！裴之衡心头一松，那股支撑的力量瞬间消散，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倒去，眼前阵阵发黑。
“裴之衡！”林晚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紧张？她一把扶住他的身体。
裴之衡喘着粗气，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林晚秋近在咫尺的脸。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那张总是冰封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疲惫，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裴之衡从未见过的……关切？
这眼神……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不像是对一个临时队友，更像是对某种……极其重要的存在？
林晚秋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那丝异样的情绪瞬间被她压了下去，重新恢复了冰冷。她松开扶着裴之衡的手，动作依旧利落，但指尖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颤抖。
“坐标拿到了。阿尔塔戈壁，‘方舟’最终转移点。”林晚秋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她拿出加密通讯器，快速发送信息，“通知赵铁柱！总攻目标锁定！我们……去戈壁！”
她收起通讯器，目光扫过昏迷的苏晚晴和虚脱的裴之衡，最后落在祭坛顶端那颗黯淡的珠子上，眼神变得极其幽深，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裴之衡耳边：
“看来……‘零号样本’的预言……要成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