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和王桂芬的案子,判得那叫一个快。院里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下巴差点没惊掉。
罪证如山。
林建国贪污挪用,数目骇人;王桂芬投机倒把,还牵扯出早年帮着林建国吞苏家财产的烂事。两罪并罚,十五年,西北农场。
那地方,听说冬天能冻掉耳朵,夏天能把人晒脱层皮。
消息跟长了腿似的,大院里顿时炸了锅。
“活该!黑心烂肺的玩意儿,就该去啃沙子!”
“啧,林厂长平日里瞧着人五人六的……”
提起苏明月,不少人说这丫头总算熬出头了。也有几个私下嘀咕林家倒得也太快,快得有点邪乎。
判决下来那天,天阴沉沉的。苏明月去供销社扯了块白棉布,买了束半开的白菊——她妈苏云秀生前最爱这个,素净,有骨气。又称了些桃酥,买了沓黄纸。
一个人,坐公交去了城郊墓地。
墓碑上,苏云秀的笑容依旧温柔。
苏明月拿白棉布,仔细擦去碑上的尘土,动作很轻。
白菊放在碑前,花瓣上还带着露珠。
“妈,他们遭报应了。”她声音很轻,透着股尘埃落定的平静,“林建国,王桂芬,判了十五年,发配去了西北。您总说老天有眼,这回,他们跑不了。”眼底隐约有些,“这辈子,甭想再爬起来害人。”
黄纸点燃,火苗吞噬着纸边,青烟缭绕中,她清冷的脸庞没什么表情,眸色比这墓地还要幽深几分。
“您的委屈,女儿一件件都讨回来了。那些东西,我也全拿回来了,以后用在正道上。”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吐尽了郁结许久的浊气:“您……安息吧。”
风吹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明月站了很久,首到纸灰散尽,才转身离开。
心口那块大石头是搬开了,却又有些空落落的。
随着林家的彻底垮台,平日里那些削尖脑袋巴结的,这会儿看见苏明月都绕着走,生怕沾上什么。
苏明月乐得清静,她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眉眼间那股子刻意装出来的怯懦早就不见了,换了种让人看不透的沉静和利落。
她如今,反而更留意林娇娇。
原书里的“天选之女”,爹妈双双进了大牢,家产充公。
虽然那些真金白银早进了苏明月的空间,可剩下的破烂,林娇娇也别想捞着。
昔日的大小姐,一夜之间成了“罪犯子女”,成分差到不能再差,大学梦更是碎得连渣都不剩。
头两天,林娇娇屋里砸东西的动静没了,哭闹也歇了,只剩一片死寂。
苏明月该吃吃该喝喝,懒得分神去管。
林娇娇这种人,心气儿高,骨子里也拧着一股劲,死不了。
这天下午,苏明月从供销社回来,一进院门,就看见林娇娇站在自己屋门口。
眼眶底下是浓重的青黑,人也脱了形,但头发是新梳过的,身上还特意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旧蓝布衣裳。
那副样子,是精心收拾过的落魄。
林娇娇看见苏明月,眼睛里先是闪过一道要把她活剥了的狠劲。
但那股子气焰很快就让她自己摁了下去。
她用力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转身朝院外走,每一步都走得又慢又沉,像是随时会倒下。
苏明月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觉得好笑。
行啊,林娇娇,这就憋不住,找下家去了。
不出所料,院里几个爱凑堆说话的大妈很快就传来了新消息。
那丫头,哭哭啼啼地摸去了区服装厂,找到了厂长家的独子张涛。
这张涛,在书里就是林娇娇的裙下臣,被她那副柔弱无辜的样子哄得团团转。
如今,林娇娇更是把那套本事用到了极致。据说她哭得肝肠寸断,把自己说成是受父母牵连的可怜人,话里话外都在点,是苏明月嫉妒她,才用心计害了她全家。
张涛本来就对林娇娇有意思,如今见“女神”落难,哭得那么凄惨,那点英雄救美的心思混着强烈的占有欲,一下子就冲昏了头脑。
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娇娇,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我爸跟街道李主任关系好着呢,这点小事,保管给你办妥!”
林娇娇哭得红肿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微光,哭声却更显凄婉,带着十二万分的依赖,身子软软地几乎要靠到他身上:“张涛哥,真的吗?我……我就只有你了……”
“真的!比金子还真!”张涛被那声“张涛哥”叫得骨头都轻了几分,“你等着,我这就找我爸去!”
张厂长听了儿子的哭求,又见了林娇娇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并不太想管这件事。林家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沾上就是一身麻烦。可儿子铁了心跟他闹,与其让林娇娇这个“罪犯子女”在眼前晃悠,不如顺水推舟卖儿子一个人情,也算是把这烫手山芋扔远点。
李主任那边,当年确实欠过他一个人情,这点面子应该会给。
张厂长打了个电话,说林娇娇年轻不懂事,也是受父母牵累,现在愿意接受改造,去艰苦地方锻炼。
李主任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最终结果很快就下来了:林娇娇作为“可教育好的子女”,从轻处理,下放到城郊的红星人民公社插队落户。
苏明月听到这消息时,正慢悠悠地用软布擦拭着她妈留下的一件玉蝉,玉质温润细腻。
她的动作只在听到“红星公社”那几个字时顿了一下。
随即,唇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冷笑。
“红星公社……呵。”
果然,原书女主那点所谓的主角光环,削弱了,却还没完全熄灭。
总有些瞎了眼的“护花使者”会跳出来给她铺路。
苏明月记得很清楚,原书里,林娇娇就是在红星公社,挖到了一株品相极佳的老山参,卖了一大笔钱,成了她往上爬的第一桶金,也因此搭上了更厉害的人物。
“我的好姐姐,”苏明月指尖轻轻着玉蝉,阳光下,那玉蝉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她凤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你的机缘,本姑娘可就……却之不恭了。”
想踩着别人的血泪往上爬?
做梦!这辈子,有我苏明月在,你林娇娇就别想再有出头之日!
林娇娇的问题解决了,可苏明月自己却也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她是林建国的亲生女儿,即使她是受害者,成分上也不太好看。街道革委会的人己经找她谈过两次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明白,希望她也能积极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和原生家庭彻底划清界限。
苏明月可不乐意任由别人摆布。她有空间,有钱,有身手,还有脑子,让她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除非她脑子进水了。
要去,也得去一个对她最有利的地方。
红星公社……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正好,去截胡林娇娇那份泼天富贵。至于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去,还得好好琢磨琢磨,务必办得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苏明月正盘算着这些,院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请问……是苏明月,苏丫头在家吗?”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上了年纪的喑哑,语气里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探问。
苏明月手里正着那枚玉蝉,闻声,指尖的动作停顿了刹那。
她放下东西,起身开了门。
门外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一身浆洗得泛白的旧布衣裳倒是干净利落,头发也梳得齐整。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不去的愁云,让她整个人瞧着都有些沉重。
苏明月目光在来人脸上一扫,在脑中某个尘封的角落里,依稀辨出一个称呼。
“陈……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