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古村飘着稻穗香,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得发亮。
黎翼铭和周青梧路过村口那棵五人合抱的老槐树时,正听见几个老农蹲在墙根唠嗑,烟袋锅子敲得石凳当当响。
“要说这槐树啊,可是咱村的老祖宗了!”白胡子老头吐了口烟圈,“我爷爷的爷爷说,树下埋着老祖宗的宝藏呢!”
周青梧刚啃完半块桂花糕,闻言眼睛“唰”地亮了,糕渣撒了一衣襟:“宝藏?啥宝藏?金子还是银子?”
老农们哈哈大笑:“小姑娘家家的,就知道金子银子!听说是能让全村吃饱饭的宝贝!”
黎翼铭抚着老槐树粗糙的树皮,抬头看了看枝桠间漏下的星光——
今夜月朗星稀,北斗七星格外明亮。
他没说话,只是掏出怀里的罗盘,指针在“艮”位轻轻颤动。
周青梧早扛着从客栈借来的锄头冲回树下,扒开落叶就开挖:“别唠了别唠了!本小姐今天非把这宝藏挖出来不可!”
大虎二虎兴奋地刨土,爪子刨得泥点乱飞。
黎翼铭走过去,蹲在她旁边:“青梧,等等。”
“等啥?”周青梧挥着锄头,额角冒汗,“趁天黑没人抢,赶紧挖!”
黎翼铭指着树根右侧三寸处:“挖这里。”
“为啥?”周青梧挑眉,“你会算卦啊?”
“略懂。”黎翼铭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出星图,“此树坐北朝南,根脉向艮,今夜北斗指艮,宝藏当在‘天枢’对应之地。”
老农们看得目瞪口呆:“公子这是……观星寻穴?”
周青梧将信将疑,一锄头下去,“咚”地一声磕在硬物上。
她扒开泥土,露出个半埋的破陶罐,釉色斑驳,看着就有些年头。
“挖到了!”她兴奋地抱起陶罐,晃了晃,里面没听见金银响,只有“哗啦”的纸页声。
黎翼铭接过陶罐,用袖口擦去泥土,撬开盖子,里面果然没有金银,只有一卷用蜡封好的竹简。
村老闻讯赶来,颤抖着展开竹简,突然老泪纵横:“是先祖的《抗灾手册》!”
只见竹简上用朱砂画着水渠图,旁边写着:“万历三年,大旱,先祖率村民掘暗渠,引山泉水灌田,记此为后世鉴。”
后面还记录着蝗灾、水患的应对之法,甚至有如何辨别可食野菜的图谱。
“老祖宗没留金银,留的是活命的法子啊!”村老捧着竹简,声音哽咽,“这些年村里常闹旱,要是早找到……”
周青梧看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挠了挠头:“没挖到金子啊?”
黎翼铭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傻丫头,这比金子值钱。”
他指着水渠图:“你看这暗渠走向,正好能引后山的溪流。等开春照着挖,村里就不怕旱了。”
周青梧这才恍然大悟,抢过竹简细看,手指划过那些粗糙的刻痕:“嘿!老祖宗真聪明!比金子管用多了!”
当晚,黎翼铭在客栈客房里抄录手册,青石板砚台里的墨汁被磨得浓黑。
周青梧趴在桌案另一边,下巴搁在竹简上,看他运笔如飞,狼毫在宣纸上沙沙作响。
“喂,”她戳了戳他的手肘,“你说老祖宗为啥不把宝藏藏得更隐蔽点?就埋在槐树下,不怕被人挖了?”
黎翼铭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页:“真正的宝藏,从来不是金银,是能让后人活下去的智慧。藏得太隐蔽,反而是浪费。”
烛光跳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
周青梧看着黎翼铭低垂的眼睫,突然觉得他侧脸的轮廓比竹简上的水渠图还好看。
她偷偷拿起另一支笔,蘸了墨想画他的影子,却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袖口。
“笨手笨脚的。”黎翼铭失笑,放下笔帮她擦手指,“墨汁染到衣服上难洗。”
“要你管!”周青梧缩回手,却没真生气,“等抄完了,咱把这手册刻在石碑上,立在村口老槐树下,让村里人都能看!”
“好。”黎翼铭点头,重新拿起笔,“还得加个注解,就说‘翼王黎某与妻周青梧,于某年秋得此宝,愿与乡邻共享’。”
周青梧的心跳漏了半拍,假装没听见,低头给竹简翻页,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大虎二虎趴在桌下打盹,尾巴偶尔扫过周青梧的脚背。
窗外传来古村的更夫梆子声,“咚——咚——”,在寂静的秋夜里格外清晰。
周青梧看着烛光里黎翼铭专注的样子,突然想起白天挖宝时他说的“天枢对应之地”。
她不懂什么星象方位,只知道他指的地方准没错。
就像这卷抗灾手册,她一开始只想着金子,他却看到了比金子更珍贵的东西。
“喂,黎翼铭,”她突然开口,“你咋啥都懂?星象、医书、现在连挖宝藏都能算出方位?”
黎翼铭停下笔,转头看她,眼里映着烛光:“在宫里待久了,总得学些‘没用’的本事。”
他没说的是,那些在冷宫里偷学的星象,在太医院打杂时背下的医书,在御书房抄录古籍时记下的地理知识,曾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寄托,如今却成了能帮她、帮别人的“有用”之物。
周青梧却听懂了他没说的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算你厉害!以后挖宝藏都听你的!”
黎翼铭低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都听你的。”
烛光下,一个认真抄录,一个托腮看着,偶尔拌嘴两句,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桂花香。
古村的宝藏传说最终落得一卷竹简,却让这对夫妻在秋夜里,明白了有些东西远比金银更值得珍藏。
周青梧打了个哈欠,脑袋渐渐靠向黎翼铭的肩膀。
他顿了顿,没有推开,反而稍稍调整了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与烛光交织,把两人的影子紧紧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定格在古村寂静的秋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