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陈默开始有些头昏脑涨。抬头开始在喧闹的人群缝隙中搜寻,想寻找一个安静的、能透气的角落。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恰好进入了陈默视线的中心。
是个年轻女人。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杏色羊绒衫,胸前别着一枚小巧的银色银杏叶胸针。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不过一侧的耳垂红红的,像是胎记长到了耳朵上。她打扮有些素净,在这样的场合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侧对着陈默,正微微低头,似乎是在专心听着旁边好友讲话。灯光落在她半边脸上,勾勒出柔和而清晰的轮廓。
她是谁?谁带来的家属吗?陈默脑中飞快地掠过几个名字和模糊的印象,都对不上号。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静气质,像喧嚣河流中一块温润的鹅卵石。
仿佛察觉到陈默的注视,她忽然转过头来。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周围的喧哗人声、水晶灯耀眼的光芒……所有的一切都像潮水般急速褪去,被抽干了所有声响和色彩,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真空。
她的目光,如同穿过无边无际的寂静旷野,首首地、毫无预兆地撞进了陈默的眼底。
然后,她笑了。
那不是礼节性的微笑,也不是应酬场合里虚浮的假笑。那笑容很轻,很淡,唇角只是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然而,就在那弧度漾开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陈默的颅腔深处炸开!不是来自外部环境,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最黑暗的角落,带着冰锥刺穿血肉的剧痛和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剧烈的疼痛猛地攫住了陈默的心脏,像一只冰冷铁手狠狠攥紧、拧转!眼前的一切瞬间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她那张在暖光下微笑着的脸,成了视野里唯一清晰的焦点。尖锐的耳鸣声刺穿了所有听觉,世界在摇晃、旋转,脚下的地板仿佛变成了汹涌的波涛。陈默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抓住了身边冰冷的椅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当场软倒下去。
“陈默?陈默!”张昊阳惊愕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你怎么了?脸色白得吓人!哪里不舒服?”
他和其他几个同学关切的脸挤了过来,带着焦急和不解。陈默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努力对抗着那股要将他撕碎的眩晕和心悸。目光越过他们,急切地再次投向那个方向。
那个微笑早己消失。目光平静的瞥向这边。她的视线掠过喧闹的人群,掠过了狼狈的陈默,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任何涟漪。那眼神,像月光下的深潭,幽静,清冷,带着一份彻骨的疏离。让陈默都觉得刚才的那个微笑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没…没事。”陈默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粗糙的砂砾。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方才那撕裂般的剧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一片,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真没事?你刚才那样子太吓人了,跟见了鬼似的!”张昊阳心有余悸,重重地拍了拍陈默的背,“是不是低血糖?快,喝点甜的压一压!”他不由分说地把一杯刚倒好的橙汁塞到了陈默手里。
冰凉的玻璃杯壁激得陈默掌心一颤。我顺从地喝了一大口,甜腻的橙汁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缓解心脏深处那种冰冷的、持续不断的锐痛。那疼痛如此清晰,如此真实,绝不是幻觉。它像一枚滚烫的烙印,深深烙在了陈默意识最深处,带着一种宿命般不祥的冰冷气息。
那抹浅杏色的身影,那个在喧嚣中骤然出现的、沉静如水的微笑,还有那随之而来的、几乎致命的剧痛……它们像一团冰冷的、纠缠不清的乱麻,死死地塞在陈默的胸腔里。同学会接下来的时光,彻底沦为一场漫长而煎熬的酷刑。
陈默强撑着,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木偶。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回应着老同学们关于工作、家庭、房价的种种话题。那些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鼓胀的膜。酒杯一次次被递到唇边,琥珀色的液体带着灼烧感滚下喉咙,却丝毫无法驱散陈默心底那股越积越重的寒意,反而像是往里面不断添加着助燃的干柴。
“陈默,你这酒量见涨啊!以前三杯就倒的!”有人笑着打趣。陈默含糊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空了的威士忌杯。杯壁上残留的酒液滑落,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像极了……像极了某种冰冷的液体滑过皮肤。这念头一闪而过,却让陈默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
“哎,刚才看你脸色不对,真没事?”张昊阳凑过来,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脸上,眼神里是真实的关切,“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帮你叫个车?
“没事,刚没吃饭,喝的急了点。”陈默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再待会儿。”
时间缓慢地爬行。水晶吊灯的光晕在陈默的眼前扩散、模糊,交织成一片迷离的光网。周围的笑脸和声音都开始失真、扭曲,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面。唯有刚才那个角落,那个她曾存在过的位置,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陈默涣散的视线。每一次不经意的扫过,心脏都会随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那绝非幻觉。
终于,喧嚣渐歇。有人开始道别,有人提议转场。陈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在告别的人群中搜索起来。很快他就在告别的人群中看到了她。
陈默一把拉起己经有些醉意的张昊阳“那个穿杏色羊毛衫的女孩,你认识吗。”张昊阳仔细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那是班长的女朋友,跟你和林晚一样,下个月要结婚了。”
陈默动作有些踉跄,婉拒了后续的所有邀请,打车回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