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记忆的强烈反差,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寒风中,呆呆地望着那个热气腾腾的馄饨摊。摊主老妇人掀开锅盖,一大团白雾升腾而起,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却让记忆中的画面更加清晰。
“后生仔,天冷,来碗馄饨暖暖身子吧?刚出锅的,香着呢!” 老妇人热情地招呼着,声音带着市井的亲切。
陈默喉头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那熟悉又陌生的香气,感受着那份记忆带来的、几乎将他灼伤的暖意。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
原来,这具身体,这属于“陈默”的记忆深处,也藏着这样一份关于冬至、关于馄饨、关于苏映荷的温暖烙印。这份温暖,和他对林晚的思念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洪流,冲垮了他一个月来辛苦构筑的心防!
那份被他刻意忽略、强行压抑的思念——对林晚的,对那个“家”的;还有对苏映荷的,对这个时代这具身体所承载的温情和责任的——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想念林晚,想念那个阳光下的冬至。
他……也想念苏映荷,想念那个厨房里沾着面粉、眼睛亮晶晶的少女,想念那个在76号寒风中固执地为他送药的妻子。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抽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陈默站在那扇熟悉的、却己变得陌生的家门前,手里紧紧攥着刚从街边摊买来的两包生馄饨。粗糙的油纸包裹着冰冷的皮和馅,硌着他的掌心,也硌着他一个月来刻意冰封的心。
远远走来时,厨房窗户透出的、明亮而温暖的灯光,像一道微弱的火苗,猝不及防地在他心头的冻土上燎了一下!她在!她在家!
一股混杂着激动、忐忑和强烈渴望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乡情怯的小心翼翼,轻轻推开了家门。
“吱呀——”
门轴发出轻微的声响。
温暖的、带着食物香气的空气扑面而来。陈默的目光急切地投向厨房门口——
然而,厨房里的画面让他瞬间僵立在门口!
苏映荷背对着门口站在灶台前,锅里似乎煮着东西。在她身边,紧挨着灶台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衫、身材高瘦的男人——徐文远!那个在记忆里,对苏映荷怀有些情愫的远房表哥!
徐文远正微微侧着身,手里递过去一个刚剥好的、黄澄澄的橘子,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关切。苏映荷虽然依旧侧脸线条紧绷,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但此刻在暖光和徐文远的陪伴下,那紧绷似乎……松动了那么一丝?她自然地接过橘子,低声道:“谢谢表哥。”
一股极其陌生、却又无比强烈的酸涩感猛地攫住了陈默的心脏!像一颗青柠檬在胸腔里炸开!那是我的位置!
他手里冰冷的馄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厨房里的两人同时转过头。
当苏映荷的目光触及站在门口、风尘仆仆、脸色复杂、手里还拎着东西的陈默时,她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度的震惊!
紧接着,陈默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脸上一种极其短暂、几乎转瞬即逝的亮光——像是冰封湖面下被投入石子激起的、微弱的涟漪。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脚边那两包沾了灰的馄饨上。冬至……他记得?他……带了馄饨回来?
这一丝微弱的、因他“记得”和“带回”而生的柔软,如同投入深井的小石子,在她冰冷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微澜。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捏紧了那个温热的橘子。
然而!
这丝微澜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
记忆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咖啡馆!落地窗!他专注的眼神!那个气质温婉、穿着素雅旗袍、和她同校的李静婉老师!那刺眼的一幕,那将她彻底打入绝望深渊的画面,以千百倍的杀伤力再次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刚刚泛起的那一丝微弱亮光和柔软,如同被狂风暴雨瞬间扑灭的火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刺骨、更汹涌的心痛和冰冷!他记得冬至?他带了馄饨?这算什么?是在外面风流快活之余,偶尔想起家里还有个“黄脸婆”,施舍一点廉价的“记得”吗?还是……像他当初敷衍她的药一样,一种虚伪的姿态?
苏映荷的脸色瞬间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也迅速冻结,重新筑起比之前更厚、更冷的冰墙。她移开目光,不再看陈默,也不再看他带来的馄饨,仿佛那只是地上的尘埃。
“陈默?” 徐文远显然认出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恢复了温文尔雅的表情,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客气的笑意,“你回来了?真是巧,今天冬至,我正好路过上海,想着来看看映荷表妹。她入冬后咳疾又犯了,我带了些润肺的梨膏和药材过来,刚煮了碗姜汤。”
身体不好?咳嗽?
陈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这一个月……他从未关心过!而徐文远……他记得!他还带了药!
这份认知,如同在酸涩的柠檬汁里又倒进了一勺滚烫的油,让陈默心中的醋意和自责瞬间沸腾!他看向徐文远的眼神,冰冷得几乎能冻伤人。
“哦,是表哥啊。” 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寒意,“真是稀客。” 他弯腰,动作僵硬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馄饨,油纸包上沾了灰。
他拎着馄饨,一步步走进屋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他无视徐文远,径首走到苏映荷面前,将馄饨放在灶台边一个干净的位置。他看着苏映荷低垂的眼帘和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的侧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和……不易察觉的期盼:
“我……买了点馄饨。冬至了。”
苏映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听到了。她知道他买了什么。那沾灰的油纸包就在她手边不远。如果是以前……如果是那个在防空洞里紧握她手的陈默……她一定会心疼地接过,嗔怪他不小心,然后小心地擦干净,再一起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