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测试
仙乐斯那场虚假的“和解酒”的余温尚未散尽，王天木的权术手腕己然开始新一轮的运转。在他看来，酒桌上的杯觥交错只是表面文章，真正的兄弟齐心，需要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淬炼，更需要用实实在在的共同利益来捆绑。尤其对于陈默和周明海这对积怨己深的冤家，更需要一剂猛药。
几天后，王天木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他端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陈默和周明海分列两侧，如同两尊门神，一个沉静如水，一个躁动如雷。
“看看这个。”王天木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信鸽，又冒头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卷宗上。信鸽这个代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冰冷的涟漪。近期高层简报里的常客，一个在租界阴影中神出鬼没、屡屡让行动队灰头土脸的情报传递者。他伸手翻开卷宗，指尖触感冰冷。
里面的内容异常详尽：时间、地点、目标、情报载体——明晚八点整，法租界边缘废弃的福煦路仓库，交接一份关乎党国在江南地下组织网络的绝密微缩胶卷。情报来源标注为——鼹鼠，一个潜伏极深的秘密线人。文字清晰，逻辑严密，每一个细节都指向一次唾手可得的大功。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块精心打磨、散发着光泽的诱饵。
陈默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是陷阱！结合王天木近期在高层会议上几次看似无意提及的内部清洗，那份多疑如同阴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思维。这不是抓捕行动，这是一场王天木自导自演的测试！目标不是虚无缥缈的信鸽，而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自己，甚至可能还包括外面那个莽夫周明海。
王天木要看的，从来不是任务的成败，而是他们在巨大的功劳诱惑、同僚倾轧的毒计和生死高压下，会暴露出怎样的底色和破绽。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卷宗，抬起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凝重与一丝恰到好处的亢奋：“处座，情报确凿！此物关乎江南根本，绝不容有失！”
“不错。”王天木满意地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陈默身上，“此次行动，情报是你处提供，线索也最清晰。行动队负责抓捕，但方案制定，以你为主导。周明海……全力配合你。”他刻意加重了以你为主导和全力配合几个字，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在欣赏即将上演的困兽之斗。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陈默的脊椎爬升。主导权？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烈火上炙烤！
方案由他制定，一旦失败，首要责任无可推卸。让周明海配合？那无异于将一条淬毒的眼镜王蛇塞进他的袖管！周明海会怎么配合？答案不言而喻——他只会变本加厉地挖掘陷阱，将配合变成埋葬他的坟墓。
“处座信任，属下惶恐。”陈默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迅速堆砌起受宠若惊的郑重，“信鸽狡诈，行动方案必求万无一失。属下必当竭尽全力，与周队长精诚合作，不负处座重托！”
“好！”王天木抚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慰，“要的就是这股劲头！具体的细节，你和明海下去好好商量。记住，”他的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我要结果！人，要活的！胶卷，要完整的！去吧。”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室内那令人窒息的雪茄味和无形压力。走廊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陈默却觉得一阵烦闷。刚走出几步，周明海那高大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从转角阴影里闪出，堵住了去路。
“陈副座，”周明海皮笑肉不笑，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处座有令，让我全力配合您。走吧，去您办公室，好好商量商量这抓鸟的大计？”他故意将“商量”和“配合”咬得极重，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和怨毒。
情报处副处长办公室。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光。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昏黄的光圈，勉强照亮摊开的福煦路仓库区域地图。
周明海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沙发上，他带来的两个行动队心腹像两尊凶神恶煞的门神，杵在他身后，抱着胳膊，眼神不善地盯着陈默。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一种剑拔弩张的敌意。
陈默站在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仓库错综复杂的结构线和周边蛛网般的小巷。“根据情报，目标选择在仓库三号仓的东南角交接。此处位置隐蔽，视野受阻，但并非没有弱点。”他的声音冷静清晰，“后墙有一处破损的通风口，连接着一条废弃的煤渣通道，可容一人匍匐进出。我的建议是……”
“建议？”周明海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粗暴地打断，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他身体前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陈副座，您这套纸上谈兵的功夫，留着给处座做报告吧！行动队抓人，讲究的是快刀斩乱麻！”
他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地图上，震得图纸边缘都卷了起来，食指重重戳在仓库正门的位置，“依我看，兵分两路！一队堵死正门，另一队从侧翼破窗强攻！火力压制，瓮中捉鳖！什么狗屁通风口，费那劲！”
陈默心中冷笑。强攻？仓库内部结构复杂，堆满废弃机械，强行突击极易造成目标狗急跳墙毁掉胶卷，更可能造成己方在狭窄空间内的重大伤亡。周明海这莽夫，根本不在乎手下死活，他要的就是混乱，好趁机实施他那恶毒的栽赃计划！
“周队长，强攻风险太大！”陈默耐着性子，试图解释，“目标极其警觉，一旦惊动，很可能在混乱中毁掉胶卷或挟持人质……”
“风险大？”周明海霍然起身，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默脸上，声音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下落，“怕风险还抓什么人？陈副座，您是不是在情报处这安乐窝里把胆子都坐没了？处座要的是结果！要的是那颗胶卷！不是您这瞻前顾后的风险评估！”他身后的两个心腹跟着发出嗤笑声，眼神充满鄙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