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黄父黄母给的五张房契和那本十五万的存折,提着一只偌大的行李箱,庄超英一路都晕乎乎的,脚底下像踩着棉花。
黄玲提着黄娟塞的年货——网兜里是炸得金脆的丸子,布包里裹着油亮的香肠,酱板鸭,还有给孩子们带的芝麻酥糖,沉甸甸的透着肉香和甜气。
庄图南背着书包,手里还攥着个铁皮盒,里面是黄母烤的桃酥;庄筱婷则把新做了红绒裙的布娃娃抱得紧紧的,小脸蛋冻得通红。
刚推开小院的木门,就见林栋哲从廊下蹦了出来,棉鞋在青石板上踩出“哒哒”声,鼻尖上还挂着点薄霜:“图南哥!筱婷!你们可算回来啦!”
他眼睛溜圆,一眼瞅见庄图南手里的铁皮盒,凑过来小声问,“这里面是不是外婆做的桃酥?我妈前两天还念叨,说黄奶奶的手艺比点心铺的强多了。”
庄筱婷立刻把布娃娃往身后藏了藏,仰着小脸:“是呀!还有香肠呢!外婆说放了花椒,香得很!”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递过去,“给你,我表姐买的。”
林栋哲接过来就剥了糖纸塞进嘴里,含混着说:“谢谢筱婷!我妈天天来院门口瞅你们回没回,说等你们到家,就把腌好的腊鱼送两条过来。”
他又看向黄玲,“黄阿姨,我爸昨天修好了你们院的篱笆,说开春能种黄瓜。”
黄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让你爸妈费心了,外面冷,快跟我们进屋吧!”
宋莹和林武峰在屋里听到动静,连忙提着给黄玲家的年礼走了出来。
“玲姐,庄老师,可算把你们一家盼回来啦!”
宋莹抱着一只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篮走出来,手里还捏着两只红封。
她将两只红封,一只给庄图南,一只给庄筱婷:“过年发压岁钱你们不在家,现在就当是新年礼物了。”
黄玲刚要客气,宋莹己经把红封塞进俩孩子手里了:“拿着拿着,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林武峰手里拎着个布袋子,笑着往院里走:“知道你们带了不少吃的,我这也没别的,就自己做的一只风干鸡,还有坛腌菜,你们尝尝。”
他把袋子往廊下石桌上一放,“前儿看你们院篱笆松了,顺手扎了扎,开春种点豆角黄瓜,爬满了才好看。”
庄超英这才缓过神,赶紧把行李箱往旁边挪了挪:“让你们两口子惦记了,快进屋坐坐。”
他瞅着宋莹竹篮里的东西——有炸得金黄的馓子,还有包在油纸里的烧饼,热气透过纸缝往外冒。
庄图南把铁皮盒往石桌上一放,打开盖子:“林叔叔,宋阿姨,这是我外婆烤的桃酥,你们尝尝。”
林栋哲早等不及了,伸手就拿了一块,塞嘴里含糊道:“我就说比点心铺的香!”
宋莹拍了下他的手:“没规矩!”
转头又对黄玲笑,“这趟回去,爸妈身体都好吧?前儿打电话,你妈还说要给我寄点花椒呢。”
黄玲一边往屋里让他们,一边应着:“都好着呢,我妈说你腌菜用的花椒快没了,让我带了一包,回头给你送去。”
庄筱婷则举着手里的布娃娃,跟林栋哲显摆:“你看我的新娃娃,裙子是我表姐给我做的!”
宋莹一进门就冷得搓着手:“我和武峰烧的炭火,我这就给你们分一盆过来。”
宋莹话落,就匆匆回去,端了一盆燃烧得正旺的炭盆。
林武峰打量着庄超英手里的行李箱:“这箱子看着沉,装了不少东西吧?”
庄超英笑了笑:“都是些衣裳和吃的,孩子们的东西占了大半。”
黄玲刚把宋莹往炕边让,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柜里抱出个蓝布包:“看我这记性,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她解开绳结,露出里面两卷深蓝色的料子,一卷大红色料子,“这是我托人扯的纯羊毛呢,给武林工做件大衣,你和栋哲也各做一身,开春穿正好,比棉袄轻便。”
宋莹伸手一摸,厚实的料子带着柔光,惊得首摆手:“这得多少钱啊?玲姐你太破费了!”
黄玲按住她的手:“不值啥,我姐夫托朋友拿的内部价。你看这颜色,耐脏又显精神,林工上班穿也体面。”
林武峰在旁瞅着,笑道:“这料子看着就扎实,比我那件旧棉袄强多了。”
黄玲又从抽屉里摸出个红封和个纸包:“栋哲,这是给你的。”
她把二十元红包塞给林栋哲,又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斤大白兔奶糖,“还有这个,跟你图南哥他们分着吃。”
林栋哲捏着红包,眼睛亮得像星星:“谢谢黄阿姨!”
黄玲又从桌角拎过个铁皮盒:“这盒桃酥你们带回去,我妈特意多烤了些,说栋哲爱吃。”
宋莹这下更坐不住了,拉着黄玲的手首叹:“你这孩子,回趟家净想着我们了。上次你给的花椒还没吃完呢,这又带这么多东西……”
黄玲笑着打断她:“邻里住着,咱们两家投缘,客气啥?”
“今儿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
庄超英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脸颊发红,“我把阿玲她姐带的香肠蒸上,再炒个腌菜,林工要是不嫌弃,咱喝两盅?”
宋莹立刻接话:“那敢情好!我回家把腊鱼切块带来,再拿瓶我爸泡的杨梅酒,保准够喝!”
庄超英忙站起来:“我去买两斤肉,炒个肉片才像样。”
黄玲笑着推他坐下:“咱们带回来的丸子,蒸一盘当荤菜,再切点萝卜炖个汤,够吃了。”
她转头对庄图南说,“去把你爸那瓶好酒找出来,上次你外公带来的,正好招待林叔叔。”
庄图南刚应声,林栋哲就拉着他往外跑:“我帮你找!我知道藏在哪儿!”
两个孩子的脚步声在院里响成一片,庄筱婷抱着布娃娃追在后面,脆生生喊:“等等我!”
林武峰帮着把桌子往中间挪了挪,笑着说:“还是你们家热闹。前儿栋哲还说,就盼着图南他们回来,能凑一块儿写作业。”
庄超英递过茶杯:“孩子们玩得来,比啥都强。”
没多大功夫,宋莹就提着腊鱼和酒回来了,手里还攥着把翠绿的蒜苗:“昨天刚从院里掐的,炒腌菜香得很!”
黄玲系着围裙在灶台忙活,蒸汽裹着香肠的油香飘满屋子,庄超英在旁剥蒜,
菜刚摆上桌,庄图南,庄筱婷和林栋哲早就围着小桌坐好了。
腊鱼炖得酥烂,香肠切片码得整整齐齐,炸丸子金黄金黄的,萝卜汤上漂着油花,腌菜混着蒜苗,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林武峰拧开杨梅酒,酒香混着肉香,把寒意都驱散了。
“来,走一个!”
林武峰举杯,“谢你们带这么多好东西,还留饭。”
庄超英赶紧碰杯:“该我们谢才是,篱笆多亏你帮忙。”
黄玲给宋莹夹了块腊鱼:“尝尝这个,比我妈做的入味。”
孩子们早顾不上说话,林栋哲嘴里塞着丸子,含糊道:“黄阿姨做的比我妈强!”
宋莹无奈摇头,拍了下他后背:“吃你的吧,没人跟你抢。”
庄筱婷举着糖块问:“妈,我能蘸着丸子吃吗?”
惹得满桌人都笑。
酒过三巡,林武峰话也多了:“说真的,在苏州有过不少邻居,就跟你们投缘。开春我把篱笆再扎牢点,咱两家共用那块地,种点黄瓜豆角,孩子们爱吃。”
庄超英点头:“我回头也买点菜籽,咱一起种。”
黄玲和宋莹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宋莹指着羊毛呢料子:“我打算给栋哲做件短款的,配条灯笼裤,上学穿精神。”
黄玲笑着应:“我教你做翻领,比首领好看。”
碗碟刚收拾干净,院门外就传来李一鸣的声音:“庄老师,在家吗?”
庄超英刚拉开门,就见他手里拎着个纸包,里面裹着两包桃酥,和一袋苹果。
旁边还站着着——张阿妹和老吴两口子,二人身后跟着小军、小敏和吴珊珊。
“这不是巧了!”
黄玲赶紧往屋里让,“快进来烤烤火,外面冷。”
李一鸣把桃酥和苹果往桌上一放:“庄老师,我给孩子们带点零嘴,年前没赶上,今儿补个晚年。”
张阿妹刚坐下,就连忙摸出三个薄薄的红包就要往孩子手里塞,眼睛却瞟着庄图南手里的铁皮盒:“图南、筱婷,还有栋哲,拿着买糖吃。”
黄玲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阿妹你这就跟我们见外了,年早过完了,哪能再要你的红包。”
宋莹在旁也笑道:“就是,孩子们手里糖够多了,红包给来给去的,倒显得生分。”
张阿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把红包收回来:“也是,我这记性,总把日子记混。”
老吴没察觉异样,拉着林武峰唠起了街坊事:“前儿东边院的王婶摔了腿,我让我家珊珊去帮着提了桶水。”
林武峰点头:“远亲不如近邻,该帮衬就得帮衬。”
李一鸣则跟庄超英说起工作:“你们学校那批新教材,听说下个月就到了?”
张阿妹坐了没一刻钟,就拽了拽老吴的袖子:“老吴,天不早了,孩子们该困了,咱回去吧。”
老吴正聊到兴头上,被她拽得一愣:“急啥?再坐会儿。”
张阿妹使了个眼色:“小军下午没睡,这会儿准闹觉。”
黄玲留他们吃夜宵,张阿妹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明儿还得早起。”
她拉着三个孩子往外走,小军还在嘟囔:“我不困,我想跟栋哲哥玩……”
送他们到门口,老吴还在说:“开春种了菜,我先给你们送点!”
张阿妹却催着:“快走快走,雪都落头上了。”
回屋时,宋莹低声对黄玲说:“玲姐,我瞅着她那红包,薄得像张纸,怕是没装啥钱。”
黄玲无奈地笑了笑:“管她呢,咱过咱的日子。”
李一鸣没听清,问:“说啥呢?”
庄超英递过茶杯:“说你这桃酥,比点心铺的还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