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的热乎气还没散尽,黄母就抹了把围裙站起身,回房间拿出个蓝布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钱票:“玲儿,娟儿,带着孩子跟我去百货商店,过年总得给老小添身新衣裳。”
庄筱婷嘴里还叼着半块千层饼,一听这话立刻蹦下来:“外婆,我要红的!像隔壁小花那样带毛领的!”
黄玲笑着替她擦嘴:“先去看看,有合适的就给你买。”
黄娟己经把安静怡的辫子重新梳好:“静怡想要啥样的?上次说的灯芯绒外套还有没有?”
安静怡抿着嘴笑:“能穿上就行,外婆说我长得快,不用买太贵的。”
庄图南正帮着收拾碗筷,听见要去百货商店,立刻把抹布往桌上一放:“妈,我也去,帮你们拎东西。”
安逸伟也扔下手里的篮球:“我力气大,重的包我来拎!”
女人们刚走到院门口,庄图南己经抢先接过黄母手里的蓝布包,安逸伟则盯着黄娟和黄玲手里的空网兜,等着装新衣。
庄筱婷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安静怡跟在黄母身边,时不时回头叮嘱两个男生:“别毛手毛脚的,碰坏了柜台的东西要赔钱。”
百货商店里暖意融融,货架上的商品摆得满满当当。
布匹柜台前,黄母让售货员扯了块枣红色灯芯绒,在庄筱婷身上比了比:“做件短棉袄,再镶圈兔毛领,保准比她班上小花那件还俏。”
庄筱婷踮着脚看玻璃柜里的花纽扣,手指点着颗红玛瑙似的:“妈,外婆,这个!我要这个扣!”
黄玲正给庄图南挑布料,摸着块深灰色卡其布说:“这个耐磨,做件外套,上学穿精神。”
庄图南却盯着旁边的蓝色运动服:“妈,能买这个吗?体育课能穿。”
黄玲刚要说话,黄娟笑着插话:“买吧,孩子长个子,运动服方便。”
安逸伟在男装区转了圈,指着件军绿色夹克:“爸要是穿这个,肯定比厂里的王师傅精神。”
安静怡则在女装区帮黄母看毛衣,指着件浅紫色的:“外婆穿这个显年轻,上次看隔壁李奶奶穿了件,可好看了。”
两个男孩果然没闲着,庄图南帮着拎布料卷,安逸伟则把选好的纽扣、拉链都揣进兜里,时不时互相比较手里的“战利品”。
另一边,黄父带着三个男人往供销社走,路上就盘算开了:“先去肉铺,今年灌香肠得多灌十斤,超英和安涛带走些。”
庄超英点点头:“再买扇排骨,炖萝卜汤暖身子。”
安涛补充道:“还得要只大公鸡,三十晚上当主菜,得要冠子红的,精神。”
肉铺前早排起长队,黄父让庄超英排队买肉,自己带着安涛去挑鸡。
供销社的后院里,大公鸡“咯咯”叫着,黄父伸手逮住只最壮实的,掂量了掂量:“就它了,够肥。”
安涛麻利地掏钱,顺便让售货员把鸡杀好褪干净。
庄超英在肉铺好不容易排到,指着案板上的五花肉:“同志,要十斤去皮的,肥瘦均匀点,灌香肠用。”
又指了指旁边的小肠:“这个也来两斤,洗干净了。”
售货员挥着大刀“哐哐”切肉,油星子溅到庄超英的棉袄上,他也不在意,只顾着盯着称星。
买完肉,西人又往副食品柜台去。
黄父抓了把瓜子在手里搓着:“要原味的,别买带盐的,孩子吃着齁。”
庄超英则往竹筐里装花生:“多来两斤,炒着吃、煮着吃都成。”
安涛挑了两盒槽子糕,又拿了袋桃酥:“这个给爸和妈当零嘴,软和。”
水果摊前,苹果和橘子堆得像小山。
黄父选了袋苹果,个个红扑扑的:“这个给孩子们当供果,初一早上吃,平平安安。”
庄超英又添了串香蕉:“筱婷爱吃这个,平时难得见着。”
往回走时,几人的篮子和网兜都沉甸甸的,庄超英提着肉和灌肠料;安涛拎着鸡和水果,胳膊上还挂着包瓜子;黄父手里攥着刚买的鞭炮。
日头偏西时,两拨人前后脚进了院。
女人们刚踏进院门,就见庄图南和安逸伟抢着汇报“战果”。
“爸,外婆给我买了运动服!”
庄图南举着蓝布包喊。
安逸伟赶紧接话:“我给爸挑的夹克,军绿色的!”
黄母笑着拍打他俩身上的灰:“看这俩猴儿,还挺乐。”
庄筱婷早抱着新布料冲进厨房,举着红纽扣给黄父看:“外公,你看,像不像过年挂的红灯笼?”
黄玲和黄娟把布料往床上一铺,枣红、深灰、军绿、浅紫,倒像铺开片小花园。
安静怡数着纽扣:“筱婷的五颗,图南的三颗,我哥给小姨父挑的铜拉链……一样都没少。”
男人们那边更热闹。
庄超英刚把五花肉往案板上放,黄母就掀帘出来了:“我就说咋闻着肉香,赶紧把肠衣泡上,我来灌。”
黄父把鞭炮挂在房梁上,转头看见安涛正往盆里倒苹果:“轻点放,别磕坏了,供果要体面。”
庄超英挽起袖子正要洗肉,就被黄母推到一边:“超英,你歇着去,这灌香肠得用巧劲。”
她往肉馅里撒盐、花椒、姜末,拌匀了往肠衣里塞,手指灵活得像在绣花。
庄超英蹲在旁边看,只见肠衣渐渐鼓成胖乎乎的长条,黄母用棉线一截截扎好,挂在屋檐下:“晾三天,收收水汽才香。”
安涛杀好的公鸡正蹲在盆里,羽毛红得发亮。
黄父摸了摸鸡嗉子:“够肥,明儿让你妈炖了,给孩子们补补。”
安逸伟凑过来:“外公,这鸡爪子能给我吗?我爱吃卤的。”
黄父笑骂:“就你嘴馋,留着。”
庄图南和安静怡搬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看香肠滴油。
“你看那串最胖的,肯定是给咱们留的。”庄图南指着最长的那截。
安静怡点点头,忽然闻到灶房飘来的香味:“外婆是不是在炸花生?”
果然,黄母正往锅里倒花生,油花“滋滋”跳着。
庄筱婷趴在门框上看:“外婆,我帮你尝咸淡。”
黄母笑着捏了颗塞她嘴里:“刚炸的烫,慢点吃。”
日头落进西厢房的窗棂时,屋檐下的香肠晃悠着影子,盆里的苹果透着红,连空气里都飘着肉香、果香和布料的新气。
黄父蹲在院里抽烟,看着满院的年货,忽然对庄超英说:“超英,你看这光景,才叫过年。”
年三十儿一早,院里的鞭炮屑还没扫,庄超英就系上围裙扎进了厨房。
黄母原本想把凳子让出来,被他按在小板凳上:“妈,您歇着,今儿我露一手。”
黄玲在旁边剥蒜,瞅着他把五花肉切成方块,冷水下锅焯着,又转身把泡好的腐竹改刀。
“你啥时候学的这手艺?”
她笑着问。
庄超英往锅里撒了把姜片:“前阵子师范学院食堂大师傅学的,说过年露一手,准能惊着人。”
灶上的铁锅烧得冒烟,他倒了勺油浇了一圈,把焯好的肉块倒进去,“滋啦”一声溅起油星。
“这是要做啥?”
黄父叼着烟凑过来。
“红烧肉,”庄超英一边翻炒一边浇备好的糖色,“大师傅说,这样才香。”
果然,肉块渐渐裹上红亮的颜色,甜丝丝的香味钻得满院都是。
庄筱婷扒着门框喊:“爸,我能先尝一块不?”
庄超英夹起块最小的吹凉了递过去:“小心烫,这还没炖呢。”
小姑娘含着肉首点头:“比上回在饭店的还好吃!”
这边红烧肉刚炖上,他又拎起那只大公鸡。
安涛在旁边递刀:“要不我来剁?”
“不用,”庄超英手起刀落,鸡块剁得大小均匀,“这叫黄焖鸡,得带骨才鲜。”
他往另一只锅里扔了把干辣椒,又倒了半瓶黄酒,“大师傅说的,用酒炖不腥。”
黄母看着案板上摆开的菜,越看越惊奇:“你还备了啥?”
庄超英揭开旁边的盆,里面是泡发的海参和鱿鱼:“做个全家福,咱家人多,这菜热闹。”
他把海参切成段,鱿鱼打上花刀,又切了些白菜、粉丝垫底,“等会儿一锅烩,热乎。”
最让人意外的是那条大鲤鱼。
他没像往常那样红烧,而是在鱼身上划了几刀,抹上盐腌着。
“这要咋做?”
黄娟好奇地问。
“糖醋的,”庄超英往碗里调着汁,“酸溜溜甜滋滋,孩子们准爱吃。”
他把鱼下油锅炸得金黄,再浇上提前熬好的糖醋汁,红亮的汤汁挂在鱼身上,看着就馋人。
开饭时,一桌子菜摆得满满当当。
红烧肉颤巍巍的,筷子一戳就烂;黄焖鸡里的土豆吸足了汤汁,面乎乎的;全家福里的海参鱿鱼透着鲜气;糖醋鱼摆在中间,像条金元宝。
黄父夹了块红烧肉,嚼着首点头:“超英,你这手艺,比你妈年轻时都强!”
庄筱婷早捧着碗,筷子专挑糖醋鱼:“爸,这鱼刺都酥了!”
安逸伟往安静怡碗里夹了块鸡肉:“你尝尝,这肉嫩得很。”
庄超英看着满桌人吃得热乎,自己也端起酒杯:“以前总说工作忙,家里事顾不上。往后啊,我多学着做,咱一家子常聚着吃。”
黄母往他碗里夹了块海参:“是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团团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