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壁画世界的云层时,北夜己在练武场挥剑三千次。铁剑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她不断重复着霜刃教她的第一式——"长虹贯日"。
"手腕再沉三分。"
霜刃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北夜惊得剑锋偏转,削落自己一缕鬓发。她急忙转身,看见他站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玄色衣袍上银线绣的星图随呼吸明灭。
"大、大人何时来的?"北夜慌忙将断发藏于掌心。
"虹势不在于高,而在于稳。"霜刃径自走到她身后,冰凉的手掌覆上她握剑的手,"像这样。"
北夜瞬间僵住。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冷松香的气息笼罩下来。铁剑在他们手中化作流光,划出完美的弧线。剑气激荡间,她后腰的印记突然灼烧般疼痛。
"记住这个感觉。"霜刃松开手退后两步,"今日我要去趟忘川,界门..."
话音未落,北夜突然跪倒在地。铁剑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铮鸣,她双手抱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无数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脑海——
八岁生辰那天的柿子树下,父亲拈着黑子迟迟不落。突然有阴影笼罩庭院,她抬头看见漫天巨石如雨坠落。母亲将她推入水井的瞬间,血珠悬浮在空中,像一串断了线的珊瑚项链...
"北夜!"
霜刃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感到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后颈,另一只手贴在她后腰的印记上。剧痛中,她看见霜刃眉心浮现出与印记相同的小剑纹路,金光流转间,那些暴走的记忆被强行镇压。
"别看。"他蒙住她的眼睛,"那些不是..."
北夜猛地咬住他的虎口。铁锈味在口腔蔓延的瞬间,某个陌生画面闪过——八岁的她跪在山崖上,对着覆满青苔的巨石哭诉:"石头石头,我想要变得厉害..."
霜刃突然闷哼一声。北夜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睁开眼看见他唇角溢出的金色血液正落在自己眉心。那血珠竟渗入皮肤,后腰的灼痛立刻减轻。
"祖神之血?!"
尖细的童声从练武场边缘传来。北夜勉强转头,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娃娃趴在围栏上,绿豆眼里闪着贪婪的光。霜刃广袖一挥,那娃娃便化作青烟消散,只余几根老鼠胡须飘落。
"那是..."
"阎王的耳报神。"霜刃拭去唇边金血,眉头紧锁,"你今日所见,皆非真实。"
北夜想说她分明记得血的颜色,记得井水灌入鼻腔的窒息感。但霜刃己经起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整个练武场开始扭曲变形。
"睡吧。"他指尖轻点她眉心,"醒来时..."
后半句话消散在黑暗中。北夜坠入梦境前,最后看见的是霜刃捏诀的右手——那修长的手指正在开裂,露出内里岩石般的质地。
......
阎王殿内,穿红肚兜的娃娃正在哭诉:"千真万确!那老石头不惜耗损本源也要镇压她的记忆,定是怕她想起..."
"闭嘴。"宝座上的胖娃娃把玩着一串骷髅头,"北夜看见了多少?"
"至少看到山崩那段了!她还咬了..."
殿门突然被剑气劈开。霜刃踏着月光走来,每走一步,地面就覆上一层白霜。十二名鬼将刚举起兵刃就冻成了冰雕。
"你越界了。"霜刃的声音让阎王殿梁柱结出冰棱。
胖娃娃阎王咯咯笑着跳下宝座:"老友何必动怒?本王只是关心..."
霜刃的剑尖抵在阎王咽喉:"再派人窥探,我就让地府换个主子。"
"你不敢。"阎王眯起眼,"杀了我,谁帮你维持那丫头的魂魄不散?"
剑尖微微一滞。
阎王趁机滑出危险范围,胖手拍着胸口:"不如我们做笔交易?你把祖神之力分我三成,我助她重塑肉身,不必再做活死人..."
霜刃的剑突然化作冰雾消散。他转身走向殿外,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她若记起全部,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阎王脸色骤变,随即又堆起天真笑容:"是吗?可她刚才咬的可是你的手。"
霜刃的身影己然消失,只有檐角铜铃还在叮当作响。阎王踹了脚瑟瑟发抖的耳报神:"去告诉谢必安,计划提前。下次月蚀之前,本王要看到那丫头记忆彻底复苏。"
......
壁画世界里,北夜在软榻上惊醒。窗外残阳如血,将她的白衫染得猩红。她下意识摸向枕边——铁剑不在原处,取而代之的是支木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绳,像是孩童的玩具。
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浮出:八岁的她举着木剑,对石头许愿要当侠女。巨石上的藤蔓突然缠住她的手腕,有个声音在心底说:"如你所愿。"
北夜猛地站起,木剑掉落在地。梳妆台的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以及后颈处新出现的金色纹路——那分明是霜刃佩剑的缩小版。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北夜抄起木剑冲上楼梯,看见霜刃背对着她跪在阴影里,右手己经彻底石化,正一块块剥落。
"别看。"他想藏起残破的手臂,"这只是..."
北夜颤抖着触碰那些碎石,某个画面突然击中她——山崩那天,有双石手将她从井底托起。记忆中的岩石纹理,与此刻霜刃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是你..."她后退两步撞翻烛台,"当时救我的是你?"
火光照亮了霜刃半边脸庞,那素来平静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恐慌。北夜突然明白过来,她记忆里的灭门惨案,缺失了最关键的片段。
"那么杀我全家的..."木剑指向霜刃心口,"也是你?"
烛火剧烈摇晃起来。霜刃石化的手臂开始向肩部蔓延,他却只是静静望着北夜,轻声道:"是,也不是。"
窗外,血月正被天狗缓缓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