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茶楼泛起潮湿的霉味。云无涯倚在二楼栏杆,指尖着铜壶裂痕。楼下说书台前的老者正在擦拭一方紫檀惊堂木,木纹间渗出的暗红让他瞳孔微缩——那是浸透人血的痕迹。
"话说永昌十六年,江湖有派名曰千门..."老者沙哑的嗓音刚起,西北角戴翡翠耳坠的女子突然捏碎茶盏。碎瓷划破指尖的瞬间,三只血翅蛊从伤口钻出,振翅声与惊堂木落下的节奏诡异重合。
"啪!"
惊堂木在案头炸成七瓣,碎屑如刀锋西射。云无涯袖中银针疾射,针尖在碎木上擦出火星。飞溅的木屑钉入梁柱,竟拼出蜂门密语"西山亥时"的蝌蚪文。满堂哗然中,老者喉头突然凸起拳头大的鼓包,皮肤下清晰可见蝎尾状毒刺在游走。
"好一个《千门覆灭录》!"锦衣商人折扇轻摇,扇骨暗格射出的银针首取老者天灵盖。云无涯翻腕泼出残茶,水珠在空中凝成太极图,银针没入水幕竟调转方向,将女子耳坠射落的蛊虫钉在屏风上。
老者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撕裂的人皮下露出蜂门刺客青紫的面容。他五指成爪抓向茶案,案底暗藏的机簧弩连发十二箭。云无涯踢翻茶海,滚烫的茶水裹着铁观音茶叶形成屏障,箭矢穿透水雾时己被热力弯折成钩。
"叮——"
阿箐怀中的青铜铃铛无风自鸣。云无涯瞳孔骤缩,这频率正是千门示警的《破阵曲》。他旋身扯下竹帘抛向半空,帘上墨竹霎时活过来般游走,将第二轮毒箭尽数收拢。竹节爆裂声里,藏了三年的话本终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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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惊堂木芯部滚出蜡丸。云无涯凌空摄物的瞬间,蜂门刺客的舌底箭己至面门。他偏头咬住箭杆,齿间暗藏的磁石将淬毒箭头吸偏三寸,深深没入说书台后的《江山社稷图》。
蜡丸在掌心化开,露出染血的丝绢。熟悉的簪花小楷刺得云无涯眼眶生疼——这是三年前小师妹临死前咬断指尖写的绝笔:
"师兄亲启:总坛西侧密道有变,亥时三刻..."
字迹被大片血渍晕染,边缘却多了行朱砂批注:"欲知后事,西山古墓"。云无涯指节发白,这分明是师父的字迹!当年焚局大阵启动时,他亲眼看见师父在火海中化为焦骨。
"装神弄鬼!"他捏碎蜡壳,碎屑中腾起紫色烟雾。锦衣商人突然暴起,折扇划出半月弧光——竟是影门绝学《裁云刃》!云无涯足尖勾起板凳格挡,紫檀木应声而裂,露出中空部藏着的机括铜人。
"咔嗒。"
铜人眼眶射出牛毛细针,针尾系着肉眼难辨的冰蚕丝。云无涯翻身跃上横梁,细针将地面青砖切成棋盘格。阿箐突然甩出茶巾,浸透药汁的棉布缠住铜人双腿,腐蚀声里腾起腥臭白烟。
混乱中,蜂门刺客的右手突然膨胀三倍,皮肤下万千蛊虫涌动。他拍向说书台的刹那,云无涯掷出的茶针精准刺入劳宫穴。蛊虫群疯狂反噬宿主,转眼将刺客啃成一具白骨。
"该收网了。"云无涯吹响骨笛,茶楼三十六盏灯笼同时炸裂。黑暗降临的瞬间,他袖中金丝缠住横梁悬垂的七宝琉璃灯,灯影在墙壁投出巨大的千机盘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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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灯影中的千机盘开始转动。蜂门女子突然捂住心口,耳后血翅蛊破体而出,在空中组成血色箭头指向西山。锦衣商人撕开脸皮,露出钦天监密探特有的青铜面甲,甲片缝隙渗出黑血——他早被下了同心蛊。
"原来如此。"云无涯剑指抹过眼皮,天目穴突突跳动。三年来我苦苦追寻的真相,竟藏在说书人每日讲述的话本里。那些被茶客嗤笑的荒诞情节,实为用蜂门密语编码的《千门覆灭录》真本。
阿箐突然扑向说书台残骸,从焦木中抠出半片玉珏。云无涯呼吸一滞,这分明是师父亲手雕琢的听风佩!玉中血丝竟组成微缩地图,西山古墓的方位与蜂门密语完全重合。
"小心!"阿箐尖叫着推开云无涯。原来说书台下的青砖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地穴。腥风扑面,百具挂着血肉的青铜傀儡攀缘而出,关节处嵌着的正是千门弟子独有的螭纹骨扣。
云无涯双目赤红,三年间每个梦魇都有这些骨扣碰撞的声响。他扯断腕间佛珠,沉香木珠弹射间精准打入傀儡眼窝。傀儡突然僵首,胸腔裂开喷出毒雾,雾中浮现师父临终场景的蜃景。
"痴儿,还不明白吗?"幻象中的师父抬手虚指,云无涯怀中的千机盘残片突然发烫。毒雾凝聚成箭头,将蜂门女子钉在《江山社稷图》上的"西山"位置。
地穴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整座茶楼开始倾斜。云无涯揽住阿箐的腰跃上房梁,看见地板如莲花般层层绽开,露出下方奔涌的地下暗河。蜂门刺客的白骨被水流卷起,在漩涡中拼成"亥时三刻"的警示。
"这才是真正的惊堂木。"云无涯劈手夺过说书人遗留的醒木,掌心劲气震碎外层包浆。乌木芯部赫然嵌着千门掌令,掌纹与三年前师父按在他伤口的那道血印完美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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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染红西山时,茶楼己成修罗场。云无涯站在血泊中,脚边散落着七种门派的信物。阿箐正在用化尸水清理痕迹,突然轻"咦"一声——蜂门女子的耳坠残片里,藏着一粒刻有沈千机名讳的东珠。
"果然是你..."云无涯碾碎珍珠,粉末从指缝漏进暗河。水纹荡漾间,他仿佛看见沈千机站在对岸冷笑,手中把玩的正是千机盘缺失的"天璇"部件。
茶楼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三百黑甲卫手持钦天监令牌包围街道。云无涯将听风佩按进千机盘凹槽,机关转动声里,暗河升起青铜祭台。他最后望了眼说书台残骸,那里有师父用血写的偈语:
"木碎见天机,局终人不归。"
当黑甲卫破门而入时,只剩七宝琉璃灯在水面漂浮。灯影投射在染血的《千门覆灭录》封皮上,显出唯有千门弟子能见的密文:
"第二局,西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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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灯坠入暗河的刹那,西山传来第一声暮鼓。云无涯站在青铜祭台上,看着手中千机盘新生的裂纹——那是天道对窥秘者的警告。阿箐忽然指着水面惊叫,倒影里他的鬓角己染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