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那日的北风裹着冰刀子,把七里峤的井台削成水晶宫。陈秀兰的听诊器悬在冰锥尖上,医用胶管冻成硬邦邦的冰溜子,随着地底传来的震颤轻轻磕碰周卫东的工装裤——那上头还沾着昨夜抢修柴油机蹭的机油。
"二十八个冰锥,对应二十八星宿。"老秦头的钨钢拐杖敲击冻土,旱烟杆里抖落的火星子溅在光绪年间的《授时通考》上。铁蛋蹲在冰锥阵里舔冰柱子,夜光粉笔在冰面画出歪扭的糖葫芦,涎水冻成的冰挂子正顺着德文地图的等高线往下坠。
孙援朝的吉普车碾碎晒场冰面时,周卫东正用游标卡尺测量冰锥首径。改装后的柴油暖风机喷着蓝火,把冰柱气孔里的霜花烤成水汽,在陈秀兰的显微镜载玻片上凝出六边形网格:"孔隙分布与第三含水层完全......"
"封建迷信!"孙援朝的翻毛皮鞋踹向冰锥,军大衣兜里的盖革计数器突然疯转。两个红袖章抡起铁镐,冰碴子飞溅中露出冻土层里1936年的德文警示牌:"Vorsicht! Methangas(注意!沼气)"。
铁蛋突然扑向冰柱,舌尖黏在零下三十度的冰面上。陈秀兰的手术钳夹碎冰凌的脆响里,童子唾液在冰面蚀出的舌纹竟与等温线重合。周卫东的改锥插进冻土裂缝,柴油暖风机的吼声惊醒了沉睡的冻土沼气。
"撤退!"老秦头的铜锣敲出防汛警报的变调。冰锥阵中央突然隆起个透明气泡,孙援朝的铁镐正砸在气泡最薄处。陈秀兰的白大褂兜住铁蛋滚向井台,医用胶管在冰面拖出荧绿色的急救符号。
"轰——"
沼气爆炸的蓝火窜起三丈高,冰锥阵瞬间化作水晶箭雨。铁蛋的夜光陀螺在气浪中飞旋,绿莹莹的光轨恰好勾勒出安全区域。周卫东的工装裤被燎出焦痕,怀里的德文压力表却在高温中显影出完整的等温线图。
"东北角冰锥融化速度异常!"陈秀兰的听诊器贴住残存的冰柱,医用胶管随着地下暗河的脉动起伏。铁蛋的尿渍在灼热的冻土上滋滋作响,童子尿与融冰混合后析出的盐晶,正拼出放射状的逃生路线。
深夜的矿洞实验室,二十八块冰芯样本在柴油桶里泛着幽蓝。陈秀兰的手术刀剖开冰层断层,显微镜下六边形气孔排列成八卦阵型。铁蛋蜷在暖风机旁啃冰碴子,哈出的白气在德文图纸上凝出等高线投影。
"每厘米融化差对应0.8度地温异常。"周卫东的扳手拧紧泄压阀,手背烫伤的水泡随着动作渗出血丝。老秦头的钨钢拐杖敲击岩壁,震落的冰晶在矿灯下折射出1936年德国人的地下管网图。
黎明前的井台上,新凝的冰锥插进爆炸坑边缘。铁蛋的舌尖纹路在冰面延伸,夜光粉轨迹指向未被污染的第西含水层。当孙援朝带着省消防队赶来时,陈秀兰正用听诊器捕捉冰裂声——八百米深处,德国人封存的酒窖木桶正在沼气中轻轻摇晃,橡木纹路与冰锥气孔的相似度让显微镜筒微微发颤。
"立即撤离......"孙援朝的咆哮被二次爆炸的冲击波掀飞。铁蛋坐在辘轳架上舔新结的冰挂子,夜光陀螺坠入井口的瞬间,冰封八十西年的德式压力阀突然转动。清泉顺着冰锥融化的轨迹漫向晒场,二十八村的新春联正在风中舒展,红纸金粉映着冰晶,恍若给大地盖了枚暖意融融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