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晨雾在井口凝成珠帘,老秦头的旱烟杆挑起特制艾草香,青烟顺着青铜司南的磁针方向袅袅上升。陈秀兰的白大褂下摆扫过井台盐霜,手术钳尖端的棉球正在捕捉烟尘颗粒,医用橡胶手套上沾满昨夜调配的显影剂。
"坎位生纹,离宫聚气。"老秦头的钨钢拐杖敲击井沿,艾烟突然在井口涡旋成八卦图形。周卫东的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探井杆的糯米浆,改装后的柴油抽风机在井底嗡鸣,将烟雾纹路投射到泛黄的《河渠志》封皮。
铁蛋突然从柴油桶后窜出,鼓着腮帮朝井口猛吹。艾烟西散的瞬间,陈秀兰的手术钳夹住片闪烁的烟尘:"石英晶体!"显微镜筒里的载玻片上,六棱柱状微粒正随着井底气流旋转,折射出德文地图上的等高线光斑。
孙援朝的吉普车碾碎井场围栏时,周卫东正用改锥撬开井壁苔藓。暗藏的青铜管口突然喷出陈年艾灰,铁蛋的夜光粉笔被吹向空中,绿莹莹的轨迹恰好勾勒出压力表轮廓——那枚1936年的德文仪表盘,指针仍停在7.5兆帕的红色警戒区。
"破坏国家资产!"孙援朝的翻毛皮鞋踏在青铜管上,两个红袖章端着盖革计数器逼近井口。陈秀兰的白大褂突然扬起,体温计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水银珠在井壁炸裂成细密的镜面。
"这是地质灾害监测。"周卫东的工装衣袖卷到手肘,小臂肌肉随着扳手转动绷出青筋。压力表指针突然震颤,井底传来钢管扭曲的呻吟。铁蛋的尿渍顺着井台裂缝流下,童子尿与艾灰混合后析出结晶,在仪表玻璃上拼出安全阈值。
老秦头的铜烟锅叩击岩壁,旱烟灰簌簌落进柴油桶改装的集尘器。陈秀兰的听诊器贴在压力表外壳,医用胶管随着指针震颤画出正弦波:"石英含量突变层在八十米,和德国人标注的......"
孙援朝夺过红袖章的铁锹砸向仪表盘,铁蛋突然将夜光陀螺扔进井筒。旋转的绿光里,压力表背面的德文警示牌骤然显现:"严禁超越8.0MPa——1936.9.18"。陈秀兰的手术刀尖挑开锈蚀的螺栓,泛黄的检修记录飘落,记载着当年德国工程师撤离前故意调高警戒值的阴谋。
深夜的矿洞实验室,二十八支试管盛满不同深度的烟尘样本。陈秀兰的显微镜灯管因电压不稳忽明忽暗,周卫东的改锥正在改装老式血压计的量程。铁蛋蜷在柴油桶摇篮里啃艾草饼,口水浸湿的德文图纸上,压力曲线与童便结晶的纹路悄然重叠。
"石英含量每增加3%,抗压强度提升17%。"陈秀兰的钢笔尖刺破泛潮的记录纸,墨迹顺着木纤维渗成树状图。周卫东的扳手卡在压力表调节阀上,手背青筋与仪表指针同步震颤。铁蛋的梦呓混着柴油机轰鸣,没人听见井底钢管正在发出微弱的预警。
黎明前的井台上,二十八个村民围着改装后的艾草熏蒸器。赵满囤的铜哨吹出防汛警报变调,青年们齐声背诵《矛盾论》的声浪震得压力表外壳嗡嗡作响。铁蛋的夜光粉笔在井壁画出歪扭的安全线,绿莹莹的"8.0"字样在晨雾中宛如灯塔。
当省钻井队的钻头在三百米深处崩断时,七里峤的新井正喷出彩虹。陈秀兰的白大褂兜着压力数据表,周卫东的工装裤上还粘着艾草灰,夫妻俩的手同时按在泄压阀手柄上,掌纹在晨光中叠成同心圆。铁蛋坐在井台啃着焦香的艾饼,齿痕间的糖稀正慢慢渗入1936年的德文刻度盘,将那个血色的警戒值永远封存在琥珀色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