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调整设计

寒露后的月光被云层揉碎，周卫东趴在祠堂供桌下，耳畔紧贴着改良耧车的排种轴。陈秀兰的药箱倒扣在香炉旁，听诊器的胶管缠绕着齿轮箱，将金属的异响放大成惊雷。

唐工寄来的德文手册铺在功德箱上，周卫东用接生用的羊肠线量度崩齿的排种轮。油灯忽然爆出灯花，火苗在"模数2.5"的参数处灼出焦痕。陈秀兰的银针挑开锈蚀的齿槽，带出的铁屑在宣纸上排出北斗七星阵——正是前世机械系教授讲过的应力集中区。

"要加宽齿根圆弧。"周卫东蘸着紫药水在族谱背面画图，婴儿的尿渍恰好润开了过浓的墨迹。祠堂梁上的家燕突然惊飞，撞落的泥块里嵌着半片光绪年的铜钱——当年先人垫在耧车轴心的垫片。

赵满囤从公社粮仓偷来的铁闸门成了新砧台。周卫东抡锤锻打排种轮时，孙援朝吉普车的探照灯扫过祠堂飞檐。陈秀兰突然扯开衣襟哺乳，婴儿的啼哭与打铁声共振，竟让暗处的民兵捂耳逃窜。

淬火用的豆油混入观音土，徐大锤的秘方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蓝。当烧红的齿轮浸入油池时，浮起的泡沫拼出个残缺的莫比乌斯环。周卫东伸手去捞，指尖被烫出的水泡正好卡在排种轮的崩齿位置。

老木匠周福生半夜摸进地窖，祖传的鲁班尺劈开改良辕架。年轮在松油灯下展开成密码图谱，二十二道暗纹对应二十西节气。"光绪三十西年闹蝗灾，"烟袋锅敲着木纹里的虫洞，"太爷在辕架里埋了雄黄。"

周卫东刮开腐木，果然挖出板结的驱虫药。陈秀兰将药粉混入桐油，刷在新辕架的榫卯接缝处。婴儿的胎记突然泛光，照见木纹深处用朱砂画的齿轮图——竟是同治年间某位先祖的手笔。

霜降当日的打谷场成了露天车间。赵满囤驱赶着全村毛驴拉动石磙，将冻土碾成细粉。周卫东在夯土中掺入糯米浆，制成抗震的复合地基。孙援朝带人突袭时，二十架耧车正埋在土堆里"冬眠"，驴粪盖住了德国轴承的油光。

陈秀兰拆了产床的弹簧，改造成避震装置。当民兵用刺刀挑开伪装时，婴儿突然喷射出稀屎，酸腐味掩护了地窖里齿轮转动的轻响。周福生蹲在暗处打磨木销，刨花的弧度与排种槽完美契合。

冬至夜的最后调试，周卫东割破手指给量种杯做血封。血珠顺着刻度线游走，在"每亩18斤"处凝成痂盖。陈秀兰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排种轮上，掌纹里的血丝渗进齿槽，竟让生锈的铸铁泛起青铜器包浆的光泽。

孙援朝破门时，周卫东正用听诊器监听轴承运转。胶管突然爆裂，飞溅的碎渣在领袖像上划出裂痕。赵满囤的铜哨及时吹响救火令，浓烟中有人将关键零件塞进灶膛，煅烧成毫不起眼的煤渣。

腊月十六的满月照亮打谷场时，改良耧车的剪影如蛰伏的巨兽。周卫东摸着辕架上伪造的"道光年制"铭文，耳畔响起唐工信中的叮嘱："要像老中医把脉那样调理机器。"

当第一粒麦种滑入镀血的导种槽时，七里峤方向突然传来汽笛声。陈秀兰怀里的婴儿停止吮指，脚踝胎记泛起与排种频率同步的蓝光。月光在冻土上织出银网，网上每个结点都缀着饱胀的麦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