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寻找材料

霜降后的晨雾裹着煤灰味，周卫东蹲在公社废品站的铁屑堆里翻找。生锈的轴承滚过结冰的泥地，在1978年的朝阳下划出暗红的轨迹，像道未愈合的伤疤。

扳道房的老秦头趁着巡夜，将半截磨薄的铁轨推进河滩芦苇丛。周卫东蹚着刺骨的河水打捞时，靴筒里灌满冰碴。铁锈在水面泛出油花，倒映出远处孙援朝吉普车的探照灯光。

"这是民国二十七年铺的德国轨。"老秦用改锥刮去锈斑，露出模糊的"克虏伯1903"钢印。两人借着月光将铁轨锯成段，锯齿崩断的脆响惊起夜鸮，鸟粪恰好落在追兵的账本上。

赤脚医生家的药柜见了底。陈秀兰拆了产房窗帘当滤网，土布经纬线里还粘着十年前的血渍。周卫东在油灯下捻线时，赵满囤踹门而入，铜哨上缠着新缴获的尼龙绳——这是公社书记吉普车上的备用绳。

"用这个！"生产队长割下半截尼龙绳，断口处冒着焦糊味。陈秀兰将尼龙丝编进棉纱，药箱底层的手术剪成了分线器。当孙援朝循着烧焦味追来时，混合线缆己裹着桐油埋进打谷场冻土。

祠堂地窖的鼠洞深处藏着唐工的遗物。周卫东用艾草熏出冬眠的蛇，在蛇蜕下摸到油纸包。五颗德国轴承裹在《赤脚医生手册》残页里，空白处画着三套伪装方案：塞进腌菜坛、铸进门环、甚至埋进祖坟供品。

陈秀兰将轴承浸入堕胎药汤，铜绿迅速爬满钢壳。赵满囤带着假坟头纸钱来取货时，孙援朝正在真坟前翻查，却不知关键零件裹在锡箔元宝里，被哭丧的婆娘们揣回了家。

供销社后院堆着报废的斯大林六号收割机。周卫东扮成县里技术员，工作证是拆了结婚证裱糊的。他当着孙援朝的面卸下变速箱，齿轮在油污中泛着蓝光——正是唐工图纸上标注的模数。

看守醉倒在小卖部时，赵满囤的铜哨成了运输信号。驴车上的干草垛吞没了精密齿轮，车辙印被故意碾成"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形状。孙援朝追查时，全村的狗都在学铜哨声叫唤。

老木匠周福生把祖传樟木料锁进祠堂，钥匙吞进了肚里。周卫东在冬至夜灌醉父亲，用艾灸熏出钥匙模具。翻砂用的泥胎是陈秀兰挖的观音土，浇铸时掺了鸡血辟邪。

新辕架成型那夜，周福生摸着仿古木纹老泪纵横："光绪年间的木匠活，倒叫你个败家子续上了。"月光下，改良耧车的剪影与祠堂匾额重叠，惊飞了百年栖居的蝙蝠。

徐大锤的淬火秘方刻在铁砧背面，字迹被二十年的火星灼得模糊。周卫东用陈秀兰的银针挑开锈层，发现配方竟是用女贞子、硝石和童尿——正是药箱里治水肿的方子。

最后一炉铁水沸腾时，婴儿突然夜啼。陈秀兰将孩子抱到炉前，胎记在火光中泛出齿轮状青光。铁水入池的瞬间，淬火烟雾竟凝成唐工的脸，朝西北方向点了点头。

材料凑齐那日，公社大院的喇叭突然响起："中央召开全国科学大会......"通知声淹没在打铁声中。周卫东将最后一块铁皮包上辕架，抬头望见雁阵掠过1978年的天空，排字形的队伍里，有只孤雁正奋力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