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计划初现

白露后的晨雾裹着煤烟味漫过农具社的瓦檐，周卫东蹲在淬火池边，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旁人看不懂的符号。池面浮着的铁渣拼出模糊的齿轮形状，倒映着檐角新结的蛛网——那蜘蛛正把露水与铁锈织进同一张网里。

粮站会计的老算盘被借来当绘图工具。周卫东把算珠推到不同档位，代表播种机的齿轮比。陈秀兰怀里的孩子突然尿湿了账本，尿液在纸上洇出个完美的圆。

"这是行星齿轮的雏形！"周卫东蘸着尿渍画辅助线，赵满囤的铜哨突然砸在算盘上："狗日的糟蹋公家东西！"

深夜，周卫东摸进公社废品站。报废的自行车链条缠在腰间，车铃铛改造成游标卡尺。月光下，他拆解苏联产铡草机的变速箱，发现里面的滚柱轴承竟与唐工当年藏的德国货尺寸相同。

秋收时借来的驴车成了移动工作台。周卫东在车板上固定小铁砧，用麻绳把铁钳捆在车辕。赵满囤蹲在谷堆后盯梢，铜哨含在嘴里防着孙援朝突袭。

试验改良犁头那天，陈秀兰把药箱改造成移动工具箱。针灸针当游标卡尺，止血钳夹着烧红的铁片。当新犁头在黄土里划出笔首的沟壑时，拉犁的老驴突然受惊——它认不出这个不吃草料的铁家伙。

寒夜，周卫东在油灯下破译唐工遗留的密码。陈秀兰挤完羊奶的搪瓷缸成了量杯，乳汁在图纸上画出润滑油的黏度曲线。婴儿的胎记在灯下泛着蓝光，与柴油机活塞的往复轨迹同步。

孙援朝突然查夜，手电筒扫过工作台。周卫东抓起哺乳期的尿布盖住图纸，奶渍在布料上洇出轴承结构图。孙援朝的钢笔尖挑开尿布时，婴儿突然啼哭，声波震碎了钢笔里的微型胶卷。

腊月农闲时，打谷场变成露天教室。周卫东用驴粪蛋当滚珠，蓑衣绳演示皮带传动。老木匠周福生蹲在草垛后偷看，手里的刨刀不自觉跟着比划。

"这传动比好比蒸窝头，急火要配粗柴。"周卫东抓起玉米芯当教鞭，"咱们的柴油机就像病秧子，得用文火慢炖的法子调教。"几个后生用草杆记笔记，秸秆在夯土地插成齿轮形状。

除夕守岁夜，周卫东与赵满囤在铁砧上下象棋。车马炮用轴承、齿轮和弹簧代替，淬火池倒映的残局像幅机械制图。赵满囤的"车"刚攻过楚河，突然抓起棋子往炉膛扔："狗日的铸铁炮，就该回炉重造！"

飞溅的铁水在池面凝固成星图，周卫东猛然顿悟：前世学的流水线作业，须拆解成老铁匠能理解的"打铁趁热、淬火看天"。晨光中，他把五年计划刻在铁砧背面——每个目标都对应着二十西节气。

元宵节，陈秀兰在药箱夹层藏了张特殊图纸。哺乳时的奶渍在蜡纸上画出润滑槽，婴儿的脚印当比例尺。周卫东抱着孩子去七里峤试装水车轴承，银铃铛的震动频率竟校正了轮轴偏差。

返程时暴雨冲垮木桥，周卫东拆下水车轴承当浮筒。怀中的婴儿突然咯咯首笑，脚踝胎记泛起红光——对岸山崖的裂纹，正与他前世设计的抗震桥墩纹路暗合。

谷雨前夜，老秦的扳道房传来密信。火车时刻表用鸡血画着圈，周卫东在油灯下烤出隐形字迹："唐工抵蛇口。"信纸背面沾着海盐，婴儿舔过后哭闹不休——这咸味将在十二年后，融入经济特区的第一炉钢水。

当第一声春雷碾过淬火池，周卫东终于看清使命：不是做盗火者，而是当块淬火的铁砧，让两个时代的钢铁在此交融成中国农人趁手的犁铧。晨雾中，他烧毁了所有超前图纸，却在灰烬里拼出更质朴的真理——用1978年的火，炼1978年的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