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在道岔口凝成冰棱时,我蜷在煤水车底数铁轨接缝。怀里的密码箱被体温焐得发烫,婴儿的齿轮胎记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微光,像盏微型信号灯。扳道工老秦的棉靴踩着枕木上的薄霜,每一步都带着铁锈味的回响。
"东北方向三股道。"他弯腰给信号灯添煤油,围巾滑落露出脖颈的刺青——那是徐大锤铁砧年轮的复刻,"看见红幌子就钻车底。"话音未落,孙援朝的吉普车灯光己切开晨雾。
道岔房铁炉上煮着地瓜粥,炉膛里埋着台改装发报机。老秦用火钳拨弄炭块,火星拼出莫尔斯电码:"唐工在七号车厢。"婴儿突然伸手抓向炉火,腕上银铃铛的响动竟与发报机频率同步。
密码箱的锁孔形似铁砧年轮。我把婴儿的脚踝贴上去,齿轮胎记的纹路泛起红光。箱内除了唐工的笔记本,还有十二枚用避孕套包裹的滚珠轴承——正是当年农具社丢失的那批编号钢件。
孙援朝踹门时,老秦掀翻了铁炉。燃烧的煤块引燃墙上的列车时刻表,火舌沿着西北方向的铁路线蔓延。我抱着婴儿滚进检修地沟,污水漫过密码箱的瞬间,轴承上的德文编号突然在水中显影。
货运列车的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陈秀兰藏在装大豆的麻袋堆里,药箱改造成简易保温箱。她哺乳时哼着摇篮曲,胶东小调里嵌着火车轮轴的节奏:"七长八短,三快两慢......"
唐工出现在潼关隧道。老人裹着羊皮袄,手持检车锤敲击轮对,叮当声里藏着发报频率。他接过密码箱时,指节上的冻疮裂开,血珠在笔记本扉页印出齿轮图:"用避孕套轴承改转向架。"
孙援朝的专列追到风陵渡时,我们正在改装货车的制动系统。陈秀兰把哺乳期的乳汁滴进防冻液,冰点竟比酒精还低。唐工将十二枚轴承装进转向架,婴儿的啼哭声突然与轮轨共振频率吻合,震碎了尾随车厢的探照灯。
腊月二十三,秘密货场飘着祭灶的糖瓜香。二十台改装收割机藏在粮囤里,驾驶座下焊着农具社的梅花印。赵满囤扮成卖灶糖的老汉,铜哨塞在麦芽糖里:"公社要办农机展,缺个会德语的技术员。"
展会当天,孙援朝摸着收割机的德文编号,派克钢笔在掌心转得发烫。他突然用柏林口音说:"莱茵金属1936年的专利。"陈秀兰的药箱碰翻柴油桶,液体漫过他特意摆在履带旁的录音设备。
元宵节的月光下,唐工在黄河滩拆解密码箱。婴儿的胎记映在冰面上,与北斗七星拼成完整的铁砧年轮。箱底暗格弹出发报键,陈秀兰用针灸针敲出摩尔斯电码,对岸突然亮起十二盏马灯——每盏灯罩都是农具社特制的铁锹形状。
惊蛰雷声响起时,我们跪在徐大锤坟前淬最后一批轴承。陈秀兰的泪水混着春雨落入淬火池,涟漪荡开显出张未来蓝图:1980年的深圳蛇口,二十台印着梅花印的拖拉机正犁开改革开放的第一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