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的马车消失在街角。
永昌侯府门前,那股子热闹劲儿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瞬间就熄了火。
只剩下林景逸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
蓝玉一张脸铁青铁青的。
还有一群伸长了脖子,大气不敢喘的宾客。
他们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
脚底下像是生了根,想走,又怕错过了什么。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简首能用脚趾头抠出三室一厅。
蓝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刚才胡惟庸在,他不好发作。
现在,这姓林的,还杵在这儿干嘛。
等着他发赏钱不成。
“林景逸!”
蓝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声音像是淬了冰。
“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
“啊?”
林景逸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
“侯爷此话怎讲?”
“下官不过是来讨个公道。”
“何来威风一说?”
他这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更是让蓝玉火冒三丈。
“讨公道?”
蓝玉怒极反笑。
“你跑到我永昌侯府门前,指着本侯的鼻子讨公道?”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这小子,真当他蓝玉是泥捏的菩萨不成。
今儿个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永昌侯的脸面往哪儿搁。
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抬头做人。
周围的宾客们,更是吓得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可是知道这位永昌侯的脾气。
那绝对是点火就着的炮仗。
这位林大人,怕是要糟。
林景逸却像是没听出蓝玉话里的威胁。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
“侯爷息怒。”
“下官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一桩天大的冤屈,要请侯爷给做主。”
他微微躬身,语气倒是客气。
可那眼底的笑意,怎么看怎么都带着点儿戏谑。
蓝玉眯起了眼睛。
他倒要看看,这林景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
一个字,简洁明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景逸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启禀侯爷。”
“昨日,府上的几位公子,带着一帮家丁,浩浩荡荡地冲进了下官的寒舍。”
“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打砸。”
“下官那小小的院子,本就简陋。”
“如今更是被砸得不成样子。”
“花瓶碎了一地,桌椅板凳缺胳膊少腿。”
“就连下官平日里最爱的那几盆兰花,都未能幸免于难。”
林景逸说着,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仿佛那些被砸的不是桌椅花草,而是他的心头肉。
蓝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他自然知道自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是什么德性。
平日里在外面惹是生非,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只是,砸了林景逸的家?
这事儿,他还真没听说。
他不由得将信将疑。
“竟有此事?”
蓝玉沉声问道。
“千真万确!”
林景逸斩钉截铁。
“侯爷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下官府上查看。”
“物证俱在,人证嘛……”
林景逸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伸长脖子的宾客。
“当时街坊西邻,可是有不少人都瞧见了。”
“侯爷府上的公子们,那派头,啧啧,想不让人记住都难。”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蓝玉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手底下的人,平日里仗着他的势,确实有些骄横。
这林景逸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哼!”
蓝玉冷哼一声。
“就算真有此事,那又如何?”
“本侯的儿子,难道还动不得你几件破烂家具?”
这话,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典型的仗势欺人。
周围的宾客们听了,都暗暗咋舌。
心道这永昌侯,果然是霸道惯了。
林景逸却不生气。
他像是早就料到蓝玉会这么说。
“侯爷此言差矣。”
“下官的家具虽然破烂,那也是下官辛辛苦苦置办的家当。”
“侯爷家财万贯,自然瞧不上眼。”
“可对于下官来说,那便是全部。”
“再者说了,侯爷的公子们,打砸下官的府邸,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往小了说,是年轻气盛,行事鲁莽。”
“往大了说……”
林景逸故意拉长了语调。
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是什么?”
蓝玉不耐烦地催促道。
“往大了说,这可是藐视朝廷命官,目无王法啊!”
林景逸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掷地有声。
“侯爷,您说,这要是捅到陛下面前,或是太子殿下那里……”
“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几件破烂家具那么简单了吧?”
蓝玉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林景逸,竟然敢拿皇帝和太子来压他!
真是好大的狗胆!
他心中的怒火,再次升腾起来。
恨不得当场就让人把林景逸拖下去,乱棍打死。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林景逸这小子,虽然官职不高,但如今在朝中,也算是有些名气。
尤其是太子殿下,似乎对他颇为赏识。
若是真把事情闹大了。
捅到陛下面前。
即便是他蓝玉,也少不了要吃挂落。
毕竟,是他儿子有错在先。
“你……”
蓝玉指着林景逸,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小子给气炸了。
林景逸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侯爷,下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府上被砸的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算多。”
“侯爷只需要赔偿下官一千两银子,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下官保证,绝不再提半个字。”
“如何?”
一千两银子!
蓝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林景逸,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就他那破院子,砸烂了重新盖一个,也用不了一千两吧!
这分明就是敲竹杠!
“林景逸,你别得寸进尺!”
蓝玉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林景逸闻言,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侯爷,这可真是冤枉下官了。”
“那一千两银子,不仅仅是家具的钱。”
“还有下官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以及那些受惊吓的兰花的安抚费……”
“零零总总算下来,一千两,己经是打了折的友情价了。”
“噗……”
旁边有宾客,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随即又赶紧捂住了嘴。
生怕被蓝玉给记恨上。
蓝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没被人如此敲诈勒索过。
偏偏,他还发作不得。
这种感觉,憋屈!
太憋屈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今天这亏,是吃定了。
若是不给钱,这林景逸,怕是真敢把事情捅到天上去。
到时候,丢人的还是他永昌侯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