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土地在数百门巨炮的轰鸣中持续痉挛,仿佛整个卡西米尔平原的基岩都在痛苦的呻吟中碎裂、塌陷。燃烧的战舰残骸宛如地狱祭坛上的火炬,将这片污浊的战场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的炼狱图景。硝烟不再是单纯的烟雾,而是一种粘稠、厚重的实体,饱含着铁屑、焦油、未燃尽的火药粉尘以及被高温蒸腾、裹挟的泥土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暴露的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滚烫的砂轮。无处不在的烈焰贪婪舔舐着钢铁与空气,在升腾翻滚的黑云边缘勾勒出金红色的、不断变幻形状的凶残卷须。
“‘查狄伦’,报告动力情况!”我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铸铁相互摩擦,几乎被近处炸开的又一团火光吞没。
“轮机……轮机勉强维持!”值更官弓着腰,手指死死抠住一块震裂的铜制扶手边缘,破碎的舷窗吹入的灼风带着哨音,扯动着他焦黑的鬓角。“蒸汽压力…不稳!B、C锅炉回压异常!轴承过热警报…没停过!”
脚下的震颤不再是连续的轰鸣,而变成了断续、沉重、带着令人心悸“喀啦”声的抽搐,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心跳与痉挛。舰体每一次痛苦的震动,都伴随着深处传来更加清晰的、像是龙骨正在逐渐解体的刺耳呻吟。透过舰桥巨大的裂口(一块扭曲的装甲破片就卡在碎裂的观测窗边缘),视线艰难地穿过浓烟交织的帷幕。
正前方,燃烧的“征服者”号犹如一座被诅咒的巨大地狱之门。它庞大的舰体倾侧着,熊熊烈焰己经从最初的中部创伤蔓延开来,如同活物般缠绕着它巨大的烟囱和前桅。火舌舔舐着油漆剥落的舰桥结构,将钢梁烧得通红,扭曲变形,不时有巨大燃烧的部件(可能是索具或炮管护套)伴随着一连串爆炸的小火花,如同岩浆瀑布般坠入下方翻腾着油污和残骸的地面。这景象既是令人胆寒的毁灭象征,也是此刻唯一能提供些许遮蔽的死亡屏障。
在这座喷薄烈焰与浓烟的巨大盾牌后方,混乱达到了顶峰。
卡西米尔人的“索拉里斯”号,这艘复仇之狼,正经历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摇摆。它左舷那些原本气势汹汹指向“查狄伦”和“普罗旺斯”的炮群,大部分仓促地转向了右侧——那里,如同嗅到血腥的鲭鲨群,至少两打以上的乌萨斯高速炮艇正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自杀式冲锋姿态,刺破浓烟和激波形成的屏障,首扑而来!炮艇的引擎发出高亢刺耳的尖啸,舰艏劈开混杂着浮油与残骸的地面,激起肮脏的灰尘。甲板上,乌萨斯水兵那原始而疯狂的呐喊隐约可闻,伴随着副炮速射时密集如炒豆般的爆响。暗红色的曳光弹如同狂舞的火蛇,编织出一片致命的火网,几乎覆盖了“索拉里斯”号转向过程中暴露出的右舷后半部。几枚小口径炮弹精准地钻进了副炮炮廓的缝隙,炸开的火光中,能看到人体大小的钢铁碎片混合着黑色的碎屑(可能是被撕裂的水兵残骸)被气浪狠狠抛向半空。
“索拉里斯”号舰艏那两座标志性的、粗大得惊人的双联装主炮塔终于完成了迟缓的转动调整,巨大的炮口艰难地下压、锁定——目标并非近在咫尺的“查狄伦”或“普罗旺斯”,而是试图迂回的两艘稍大的乌萨斯装甲炮舰!那巨大炮管喷吐出短暂而刺眼的光芒,随即被淹没在更加巨大的、毁灭性的橘红色火焰风暴中!两枚恐怖的穿甲弹带着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尖啸脱膛而出,瞬间便砸在目标区域!如同巨人踩踏蚁穴!其中一艘装甲炮舰的前半截舰体被彻底从海面上抹除,只剩下一个巨大翻滚着蒸汽、火焰与水雾的真空爆坑!另一艘则在火光一闪中化作两截扭曲的金属残骸,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