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贴脸开火

舰桥上死寂了一瞬，只有脚下传来的、源自“查狄伦”号垂死躯体的痛苦呻吟，以及从残破舰体后方、火焰舔舐着扭曲钢铁发出的噼啪声。随即，狂喜如同电流击穿每个人麻木的神经，却被紧随其后的现实死死扼住喉咙——劫后余生的狂笑卡在喉咙里，只能化作压抑在胸膛深处的、野兽般的粗重喘息。

“命中！‘普罗旺斯’报告！命中‘虎’号！！”通讯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和狂喜，他几乎被新一轮从“保皇党”号方向传来的、更加剧烈的爆炸声浪掀翻在地——那艘垂死的友舰可能承受了最后的殉爆。

我的视线死死黏在火控指挥仪那模糊的目镜片上，脸颊能感受到冰冷金属传来的微弱震动，那是我们仅存的十门主炮在复仇的意志下，又一次喷吐出了致命的弹丸。目标近在咫尺！那令人窒息的巍峨侧影在火焰的映照下，如同矗立的山岳，只是这座山岳，此刻正面朝着我们，暴露出脆弱的上层建筑！

视野中，在那片被信号弹妖异红光短暂统治的海域，一幕超现实的宏大毁灭正在上演。维多利亚战列线那整齐冰冷的舰影后方，蓦然爆开成百上千朵短暂、刺眼、却无声（距离太远）的橘黄色花朵——那是毁灭性的15英寸甚至更大口径的主炮齐射！密集得如同天神掷下的雷霆阵雨，撕裂了黑暗，却又荒谬地倾泻在一片死寂的空茫上！冲天的扬尘如同突然在疯狂生长的黑色森林，夹杂着淤泥与冲击波搅碎的草叶，在信号弹即将熄灭的红光中，形成了一道怪异、扭曲、高达数百英尺的浑浊帷幕。那片平地在瞬间被煮沸、被翻覆、被彻底否定！

然而，就在这片用来欺骗敌人的毁灭帷幕后方，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我舰——“查狄伦”号残存的双座前部主炮塔，连同“普罗旺斯”号以及她那幸存的姊妹舰，几乎所有还能指向“虎”号的火炮，都己完成了精准的瞄准！

轰！轰隆！轰！

爆炸声不再是整齐划一的怒吼，而是带着伤兽特有的、混杂着痛楚与疯狂的不规则嘶吼，在海面上炸响！“查狄伦”号的炮口焰显得虚弱而断续，仿佛连火焰都耗尽力气，但射出的钢铁则带着刻骨的仇恨，撕开灼热的空气，精准地扑向目标。

时间在肾上腺素的冲刷下仿佛凝固、拉长。我们能清晰地看到火光一闪而过的“普罗旺斯”号在短暂照亮自身的瞬间露出的惨烈轮廓——她的一号炮塔似乎也歪斜了，但仍在喷吐怒火。

随即，令人血脉贲张的景象出现了！

大约在“虎”号那标志性的前舰桥下方，靠近舯部烟囱基座的区域，猛地腾起一团巨大、刺目的白光！它吞噬了信号弹最后的红芒，甚至盖过了远处“征服者”号燃烧的火光！那不是炮弹殉爆的光芒（吨位巨大、防御更强的主力舰不易发生殉爆），那是大口径炮弹命中重要设施（或许是舰桥指挥舱段，或许是信号旗房或是前部火控站）时，内部装药猛烈爆炸、点燃易燃物所喷发的烈火！强光之后，是翻腾而起的、混合着浓烟和烈焰的巨大黑红色云团！云团顶端，无数燃烧的碎片如同地狱的萤火虫般被喷射到半空！

紧接着，就在那耀眼的爆点下方，靠近装甲线稍高一些的位置（瞄准了舰艏B炮塔座圈！），另一团略小但更加深邃的橘红闪光猛烈爆发！剧烈的爆炸冲击力甚至肉眼可见——那片厚重庞大的舰体装甲带似乎没有被彻底撕开，但整艘巨舰那前冲的姿态在火光中出现了极其短暂又极其明显的、违反惯性般的抖动！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肋部！

“B炮塔……B炮塔哑火了！座圈被击中！”观测员的声音尖利得几乎失真，带着狂喜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