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溯时者
陈玄的手掌被青铜柱灼得发烫，柱身文字仍在蠕动。他死死盯着最末一行“癸亥年七月初七，契成”，那日期与血玉镯初次开裂的时间完美重合。陆青雪划着青铜棺的身影在忘川漩涡中忽明忽暗，她手腕上的刀伤正渗出青光——那伤口形状与白骨女腰间的伤痕如出一辙。
“三百年了，你还要逃？”
沙哑嗓音从青铜柱内部传来，柱体突然裂开缝隙，伸出半截缠满锁链的枯手。陈玄本能地挥动血玉镯击打，黑龙虚影却像撞上铜墙铁壁般反弹。枯手顺势抓住他的手腕，柱身轰然倒塌，露出内部盘旋的青铜阶梯。
陆青雪突然将青铜棺横在两人之间。棺盖自动掀开，里面涌出滔天黑雾，雾中浮现无数双血红眼睛。她额间的青龙纹路暴涨，鳞片刮过棺沿发出金铁交鸣声：“陈玄，别碰那梯子！”她的声音首次染上颤抖，桃木匕首插进地面时竟震碎三块忘川河石。
枯手突然将陈玄拽向阶梯。他在被拖行的瞬间看清柱底刻着微型星图——竟是七杀堂当铺里见过的北斗阵！星星连线组成“七”字，而勺柄指向自己心口。血玉镯突然失控飞向星图，在空中凝成青龙形态撕咬勺柄，整座青铜柱开始坍缩。
“蠢货！那是七杀堂给你刻的命碑！”
白骨女从黑雾中踏出，孝服化作银甲，马尾辫末端系着五枚青铜铃。她抬脚踩住青铜柱基座，甲胄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三百年前你祖父用血玉镯偷走陆家青龙魂，如今该物归原主了。”她指尖弹出火星，点燃了忘川河水。
燃烧的河面映出诡异景象：陈玄看见自己站在往生船头，将昏迷的陆青雪推进青铜棺；又见黄九爷在当铺里擦拭翡翠扳指，每擦一次就有一道魂魄被吸入柜中；再瞥见阴司判官在生死簿上勾画，把本该死在庚子年的“陈玄”字样反复涂抹……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最终定格在城隍庙地宫——真正的陆青雪正被五条阴气锁链贯穿，而白骨女蹲在她身边，往锁链上涂抹黑血。
“原来你才是……”陈玄喉头腥甜，血玉镯的裂纹己蔓延至小臂。白骨女突然闪至身前，银甲缝隙伸出无数黑丝缠住他脖颈：“睁眼看清楚，谁在救你？”她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嵌着半块血玉镯，形状与陈玄腕间残片完美契合，“当年我剖出半颗心脏炼成血玉，就为今日替陆家讨债！”
忘川河水突然倒流。陆青雪划着青铜棺冲破黑雾，棺内飞出七盏莲花灯，灯芯竟是陈玄此前见过的所有重要人物：地铁白领、当铺掌柜、阴司鬼差……他们齐声高呼“归墟开”，整条忘川开始扭曲。陈玄的血玉镯碎片突然悬浮，与白骨女胸口的残片共鸣，空中浮现完整的玉镯虚影，中央裂口处露出一枚逆时针旋转的青铜齿轮。
“时间要重置了。”白骨女瞳孔缩成竖线，黑丝缠住陈玄腰部将他拽向齿轮，“你以为七杀堂为什么选你？因为你是唯一能同时承载两道青龙魂的容器！”齿轮咬住两人的瞬间，陈玄看见陆青雪将桃木匕首刺入自己心口，青龙纹路化作实体扑向齿轮，“快切断契约！那根本不是救命的禁术，而是……”
话音被齿轮碾碎。陈玄坠入黑暗时，耳边响起无数重叠声响：祖父的怒吼、黄九爷的算盘声、阴司判官的惊堂木……最后是陆青雪带哭腔的“小心”。他拼命抓住血玉镯残片，发现裂纹里卡着半片桃木——正是陆青雪匕首的碎片。
光明骤现时，陈玄摔在青石板上。眼前是熟悉的地铁车厢，电子屏显示“庚子年七月初七19:30”。他猛地看向车窗，倒影里自己腕间戴着完整无缺的血玉镯，而身旁空座上放着半截染血的桃木匕首。
“滴答——滴答——”
车顶传来漏水声。陈玄抬头瞬间瞳孔收缩：天花板上贴着张符咒，朱砂勾勒的正是“七杀”二字。他抓起匕首冲出车厢，月台广告牌全是陆青雪的寻人启事，照片里她穿着道袍，眉心有青色印记。
“小伙子！”检票员大叔突然揪住他衣领，袖口露出半截缠着黑丝的手腕，“这把桃木剑你从哪……”话未说完，大叔突然七窍流血，背后地铁站名变成“酆都北站”。陈玄握紧匕首后退，发现广告牌里的陆青雪正在对他微笑，画像突然渗出鲜血。
“找到你了，契约者。”
机械合成音从隧道深处传来。陈玄回头刹那，看见地铁列车正褪去金属外壳，露出内部密密麻麻的青铜棺椁。每个棺盖都刻着“陈”字，而抬棺的不是阴兵，竟是披着寿衣的活人——他们脸上全无血色，眼眶里爬着白骨女特有的黑丝。
血玉镯突然发烫，陈玄低头发现镯内浮现星图。庚子年的月光穿过车窗，恰好照亮某颗星星的位置。他鬼使神差地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星图某处，整辆地铁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标注“往生客栈”的隧道疾驰而去。
“这次别想逃。”
熟悉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陈玄踹开车门时，看见黄九爷正悠闲地嗑瓜子，马褂下摆沾着忘川河的黑水，“阴司借了你三魂七魄，该还利息了。”他吐出的瓜子壳落地成符，车厢地板立刻浮现北斗阵。
陈玄的血玉镯突然飞旋，在空中凝成青龙形态扑向符阵。但黑龙虚影撞上光罩的瞬间，鳞片剥落大半。黄九爷笑着掸去肩头龙鳞：“傻小子，你以为归墟的债主只有七杀堂？”他突然掰开染血的瓜子，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瞧瞧这具身体，可是用你祖父的心头血养了三十年的容器啊。”
地铁呼啸着冲进黑暗。陈玄攥紧桃木匕首，发现刀柄刻着细小的“陆”字。车厢顶部的符咒开始燃烧，火光中浮现出白骨女与陆青雪重叠的面孔。而在极远的隧道尽头，一点青光正在闪烁——那是往生客栈的灯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