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往生客栈

陈玄坠入黑暗时，耳边响起无数凄厉嘶吼。血玉镯的青龙纹路灼如烙铁，却在下坠途中突然停滞——那道裂痕竟如瞳孔般睁开，将周遭阴气尽数吞噬。他踉跄落地时，靴底踩着的青石板，鼻尖涌入咸腥海风。

眼前是条蜿蜒石阶，两侧漂浮着幽蓝磷火。远处传来浑浊的涛声，石阶尽头隐约可见灯笼晃动，光晕里透出“往生客栈”西个血字。他刚要迈步，身后传来锁链拖曳声。回头瞬间，瞳孔猛地收缩——陆青雪的桃木匕首正插在石阶裂缝中，刀刃震颤不休，而她本人却不见踪影。

“活人独行，死魂结伴。”沙哑嗓音从头顶砸落。陈玄抬头望去，灰雾中站着个披蓑戴笠的老翁，斗篷下露出半截白骨森森的船桨。老翁抬起灯笼照他的脸，火光映出瞳孔里旋转的星图：“第三块信物在客栈大堂，但要过三重门。”

陈玄握紧星图玉佩，发现两块玉镶合处正指向石阶尽头。他刚要追问陆青雪下落，老翁突然用船桨敲击地面。石阶剧烈震颤，裂缝中窜出数十条手腕粗的铁链，每条链节都刻着扭曲人脸。

“第一重门，问心。”老翁退入雾中，声音似从海底传来，“这些是当年没能走过石阶的亡魂，它们会撕咬所有带着‘贪’念的人。”

铁链如毒蛇般缠上陈玄脚踝。他挥动血玉镯击打，黑龙虚影却只能逼退链条寸许。就在这时，怀中的星图玉佩突然发热，拼合处的青光勾勒出祖父的残影。老人虚指划过，铁链上的人脸骤然痛苦扭曲，缝隙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哭：“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它们不是索命，是求超度！”陈玄猛然醒悟，血玉镯的黑龙虚影化作细雨，淋在铁链上蒸腾起白烟。人脸逐渐平和，铁链寸寸断裂，露出其中蜷缩的透明魂魄。祖父残影对着石阶尽头躬身长拜，雾气中似有无数光点升空，朝着磷火飘摇的方向去了。

“第二重门在海里。”老翁再次出现时，石阶己延伸至怒涛翻涌的悬崖。咸涩海风裹着鱼腥味扑面而来，浪尖上浮着盏盏莲花灯，每盏灯芯都燃着青焰。陈玄正要踏浪而行，脚下的石板突然变成腐烂的船板——整片海域竟是巨型沉船的残骸！

船舱里传出幼童啼哭。他循声闯入锈迹斑斑的走廊，看见三个穿红肚兜的瓷娃娃正趴在地上玩偶。为首的男孩抬头咧嘴笑，糖葫芦上的山楂球滴着黑血：“哥哥陪我们找妈妈呀。”他身后两个女孩拖着破烂嫁衣，衣摆沾满水藻与贝壳。

陈玄后退撞翻铜镜，镜中映出自己穿着血色喜服的模样。血玉镯突然失控飞出，在空中凝成青龙形态，龙爪撕碎镜面。碎片飞溅时，瓷娃娃们的脸皮剥落，露出布满鳞片的蜥蜴头颅。男孩尖叫着抛出糖葫芦，山楂爆裂成毒蝎群，却被青龙虚影尽数吞吃。

“第三重门是你自己。”老翁的声音从船顶传来。陈玄抬头望去，惊觉沉船竟在不断缩小，船桅顶端挂着面铜镜，镜中倒映着城隍庙地宫的场景——陆青雪被五条阴气锁链贯穿西肢，悬在七星灯阵中央！

“谎言！”他暴喝跃起，血玉镯迸发黑红光芒。镜面炸裂的刹那，真正的往生客栈显现在眼前：腐朽的匾额下站着七个抬轿人，纸轿里传出陆青雪的咳嗽声。白骨女从轿帘后探出半张脸，指尖缠绕着青龙纹样的血线：“小龙魂，你选救她还是取信物？”

星图玉佩突然滚烫，两块玉拼合处射出青光，在空中凝成完整的北斗星图。陈玄只觉血管内如有万蚁啃噬，血玉镯的裂纹蔓延至手腕。他踉跄着抓住客栈门框，抬头望见檐角蹲着只碧眼黑猫——那畜生正用前爪擦拭脸上与陆青雪相同的银质面具。

“喵~”黑猫轻叫，面具脱落，露出半张与白骨女一模一样的脸。它跃上柜台，爪尖按在积灰的账簿某页，泛黄纸页上赫然写着：“癸亥年七月初七，陈氏第九代血脉以魂饲棺。”

纸轿突然剧烈晃动，五条阴气锁链从轿中伸出，分别刺入陈玄西肢与咽喉。白骨女抚掌而笑：“你以为黄九爷真会帮你？他拿你的生辰八字换的可不止船票！”她扯动锁链时，陈玄腕间的血玉镯突然飞向账簿，镯身镶嵌的双鱼玉佩自行脱落，严丝合缝地卡进账簿缺口。

账簿金光暴涨，白骨女的孝服瞬间焦黑。她嘶喊着扯断锁链，纸轿化作灰烬飘散，露出背后巨大的青铜棺椁。棺盖刻着与血玉镯相同的双鱼纹，七枚斩魂钉正在纹路间游走。

“原来这才是第三块信物！”陈玄咳出带冰碴的血沫，青龙纹从额间蔓延至脖颈。他扑向青铜棺，血玉镯残余的黑龙虚影撞上棺盖，双鱼纹突然活过来般游动，钉着斩魂钉的七条锁链应声崩断。

白骨女发出非人惨叫，半边骷髅脸露出森森白牙。她跃上棺椁顶端，十指插入双鱼纹缝隙：“既然打不开，那就让你陪着棺材沉海！”海水轰然灌入客栈，滔天巨浪中浮现出黄九爷的秃顶——他竟站在浪尖拨弄算盘，马褂下摆沾着新鲜的血迹。

“七杀堂的规矩，活人进归墟得留买路财。”黄九爷弹飞一枚翡翠扳指，珠子精准击中白骨女眉心。她跌落时撞碎铜镜，镜中陆青雪的身影突然实体化，青龙纹路裹着她劈开浪墙。

陈玄趁机掀开棺盖，里面躺着具蒙着红绸的骸骨。他扯下红绸的瞬间，骸骨突然坐起——那是具穿着现代运动装的少年骨架，胸口挂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血玉镯！骸骨的指骨叩击棺沿三下，整个客栈开始下沉。

“快拿星图玉佩！”陆青雪掷出桃木匕首钉住骸骨手腕。陈玄将三块信物拼合的瞬间，玉佩投射的星图笼罩青铜棺。骸骨的运动服化作飞灰，露出内里绣着“陈”字的寿衣。骸骨忽然转向陈玄咧嘴笑，露出与祖父残影相同的酒窝。

海底旋涡袭来时，老翁的船桨点破浪峰。黑猫跃上船头，碧眼倒映着陈玄腕间彻底愈合的血玉镯。陆青雪望着恢复平静的海面，突然抓住陈玄渗血的手掌：“你的青龙纹……在吞噬阴气？”

陈玄低头，发现先前被阴气侵蚀的紫痕正在消退，而血玉镯内部隐约浮动着那具骸骨留下的寿衣碎片。船桨敲击声中，黄九爷的声音从雾里传来：“往生船只能载三人，下次涨潮时要还债了。”

黑猫突然蹿向船尾，那里不知何时坐着个撑伞的女人。油纸伞边缘垂落的流苏上，七枚斩魂钉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