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双眼睛完全睁开的刹那,洛璃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铜棺内部的光线本就昏暗,可那双眸子,却像是蕴藏了世间最璀璨的星河,又像是容纳了最深沉的虚无。
初睁时,带着一丝刚刚挣脱漫长梦境的惺忪与迷茫,如同笼罩在晨雾中的古潭,深不见底,却又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朦胧。
但这迷茫只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下一刻,所有的朦胧尽数褪去,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深邃。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古老,沧桑,淡漠,平静。
仿佛看遍了花开花落,见惯了纪元沉浮,经历了无尽轮回,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生离死别,在他眼中都己化作了不起波澜的微尘。
目光所及,似乎并非聚焦于眼前的任何事物,而是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俯瞰着整个宇宙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仅仅是被这目光轻轻扫过,洛璃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彻底看穿,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心思,在这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渺小感油然而生,让她几乎忍不住要顶礼膜拜。
她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如此可怕的眼神!就算是传说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乃至更古老的存在,恐怕也无法与之相比!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甚至他根本就不是“人”!
洛璃心神剧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体内刚刚恢复一丝的真元疯狂运转,护体罡气瞬间激发,手中的短剑更是被她死死攥住,关节都有些发白。
铜棺里的年轻人,似乎终于将飘散的思绪收回了一些。他的目光缓缓转动,落在了铜棺边那个一脸惊骇、如临大敌的女子身上,打量着她。
嗯……穿着奇怪的、华丽但破损的裙子,身上有血迹和尘土,气息很弱,大概相当于他当年随手点化的那只看门石狮子还没开智时的水准?
不过,体内似乎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但颇为纯正的皇道龙气,还有一点点……嗯,这个纪元所谓的“气运”?
“唔……”
年轻人的喉咙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出土的古董。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深邃的底部,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好奇?
“多少年了,这个纪元的小家伙,都长成这样式了吗?”
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太久没有使用,显得有些干涩沙哑,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古老的韵律,仿佛每个音节都在与天地间某种规则共鸣。
然而,这内容……
洛璃再次懵了。
小家伙?长成这样式?
她承认自己现在很狼狈,但好歹也是流云国的女帝,容貌在整个玄黄界都排得上号,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这样式”?还带着一种长辈评价晚辈的口吻?
而且,“这个纪元”?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你到底是谁?!”洛璃强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色厉内荏地喝问道。首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极度危险,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我?”男人的眼神动了动,回忆起一个极其遥远的名字——“尘”,没错自己是这个名字。
尘尝试着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眉头不易察觉地蹙得更紧了。
本源道伤比预想的还要麻烦,几乎将他的根基彻底磨灭了。这方天地的法则压制也远超预期,稀薄得可怜的天地精气中还混杂着太多“杂质”,根本无法首接吸收。想要恢复,看来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和一些特殊的“补品”。
他暂时不想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目光再次转向棺外,扫了一眼那熟悉的暗红色土地和灰黑色的雾气。
“这里还是叫葬帝陵?”他像是随口问道,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语气随意得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啧,这么多年过去,这地方的品味还是这么差劲,一点长进都没有。”
洛璃听得眼角狂跳,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品味差劲?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是在评价葬帝陵?!这片连圣人都不敢踏足、埋葬着禁忌存在的绝地?!
疯子!这家伙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是某个沉睡了太久,脑子睡糊涂了的老怪物!
洛璃心中对他的定位再次发生偏移。她宁愿相信对方是个疯子,也不愿相信他真的有资格如此评价葬帝陵!
“你休要胡言乱语!”洛璃厉声道,“此乃禁地,不容亵渎!不管你是谁,立刻从铜棺里出来!”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也必须带上这个或许知道些什么的“疯子”。
男人也就是尘似乎对她的呵斥毫不在意。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想坐起来,但立刻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西肢百骸传来,尤其是本源道伤的位置,更是如同被万针穿刺。
“嘶……”他轻轻抽了口气,很干脆地放弃了起身的念头,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在那堆“枯草”上躺得更舒服了些,甚至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外面阴气重,不适合我这种‘老人家’活动筋骨。”他看着洛璃,露齿一笑,笑容干净温和,却让洛璃感觉更加诡异,“这铜棺里地方挺大的,要不……道友你进来歇歇脚?咱们挤一挤,还能聊聊外面的风土人情?”
他甚至还很“热情”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空着的位置。
洛璃石化当场。
道友歇歇脚……挤一挤……聊风土人情……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眼前这个躺在青铜巨棺里的家伙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居然邀请自己进铜棺?!还用那种像是邀请邻居去家里串门一样的语气?!
这家伙……难道……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并且迅速占据了主导。
“你……你是个盗墓贼!对不对?!”洛璃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指着尘,又气又急,“只有盗墓贼才会对棺材这么不敬!才会……才会想着住进棺材里!”
也只有常年和坟墓、尸体打交道的盗墓贼,才可能养成如此古怪、如此不正常的思维方式!
尘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他看着洛璃那副“我终于看穿你了”的表情,沉默了片刻。
盗墓贼……
这个称谓,在他那漫长到无法计算的岁月中,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用在他身上。
而且,逻辑好像也不是完全说不通!毕竟他现在确实“住”在棺材里。
“嗯……”尘摸了摸下巴,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